零点看书>军事历史>北齐帝业>第一百九十六章邺城暗潮

武平二年,天下局势从表面上来看还算平稳,除了近月以来北齐对辽东用兵之外,宇文邕继续装孙子,陈顼照常在地图上对着江陵和江淮流口水,而高纬坐在晋阳的某一处小宅院里,坐视自己棋盘上的两股势力放对厮杀,虎视眈眈地观察着有没有特别闹腾的,揪出来杀一儆百。此刻以祖珽为首的力量还有以勋贵、豪强为后台的“散官”、“下野”集团,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态势。

其实早在陛下亲政,表露出锐意改革志向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北齐朝局必然会走到这一步,几乎所有有志之士,都果断的站在了以赵彦深等人为代表的改革派之中,而改革派也隐隐分为两个党派,就算是内阁,也不乏各自的阵营,其中赵彦深、胡长桀、冯子琮、白建、高睿这些人可以称为保守派,行事相对保守一些,不提倡在政策上做出重大改动;而祖珽、郑宇这些人,则是观点鲜明,锐意十足的进取派,攻击性十足,是朝堂之中最凶猛的斗羊,而现在,正是这些斗羊亮出了锋利的羊角,挑战着旧的权力阶层的权威,大战一触即发。

而这些发生在晋阳的云波诡谲,都与远在河北的邺城无关,也底下的暗流也是汹涌之极。

风停雪住,内阁实际的元辅大臣,当朝右相赵彦深,缓步穿过府内的亭台楼榭,停在了一张石凳前,跟在身后的老仆忙不迭的将厚厚的垫子垫在石凳上,又在凳脚下放了一个火炉,胡长桀殷勤地扶赵彦深坐上去。

赵彦深老了,从去岁中旬开始,就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每日理政到深夜,使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不过是凭着汤药,还有胸中那一口气,勉强支撑罢了。如今的赵彦深,已经是须发尽白,多走一段路都要人扶着了……他边坐下,一边听胡长桀说话。

“……祖大夫所上奏本,所列举的人实在太多,要牵扯到的东西,也实在太多……这所谓,牵一发动全身,这并不是某不认可他们的改革,但是时机会不会太过仓促了?”

胡长桀此时正当盛年,与垂垂老矣的赵彦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不耐的回拒了要上前服侍下人,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苦苦劝谏道:“我不怀疑他们的忠心,可是,这样做真的就能行吗?朝臣们的反对之声肯定会很大的,祖大夫要求按照此文书章程行事,一旦运作不好,就是天大的灾祸!往少了说,内阁诸公都要引咎辞职,往大了说,这是动摇朝堂、动摇陛下的权威,不可不惊醒呀!望右相明鉴,你是开国元老,素有威望,群臣百官都以您马首是瞻,您万万不得让祖大夫与郑尚书等人胡来,以免祸乱朝纲呀!”

说毕,胡长桀起身离座,朝着赵彦深一揖到底,胡长桀身为当朝重臣,是昔日与元文遥、綦连猛并称的八贵之一,论资历,论影响力,他这一拜,分量颇大。而赵彦深依旧表情淡淡的,只是在胡长桀起身行大礼的时候,才抬眼看着他,那眼神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一点热情。

他自顾自的捂紧了裘衣,已经块到二月了,可这天还是那么冷。

他觉得自己身上又冷又潮,黏糊糊的,带着棺材里的霉味……

“那你先不妨说说自己的意思吧,我也好听听,你……还有他们,究竟想让老夫怎么做,你们才能够满意?”

胡长桀连忙拜倒,纠结了一阵,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只是觉得祖大夫此举,实在是欠缺妥当……此举万万不可,大不得人心!”

“不得人心……”赵彦深嘴里咀嚼玩味着这四个字,“自古,得人心,得天下,确实如此……可也得分清得谁的人心对不对?陛下有荡平宇内的志向,吾等做臣子的,不就应该甘为前驱,岂能后退呢?”他摇摇头,“你们只考虑到了六镇的人心,考虑到了鲜卑的人心,却未曾考虑到天下的人心……汉人的人心、百姓的人心、世家的人心……这些,你们有为陛下考虑过吗?”

赵彦深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天下苦于弊政久矣,祖珽发起改革,正当其时,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右相……”胡长桀仍不甘心。

“你回去吧,我乏了……”

“…………”

“祖珽的建言我已经批准了,他要的一应文书手续我都会依次发给他,你们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了……”赵彦深淡淡道,“你也告诉那些人,不要折腾了,原本就只是一些小事,何苦与我等撕破脸,威逼相向呢?无论是收治权于朝廷,还是朝官制度改革清洗,都已经是箭在弦上、板上钉钉的事了……别四处串联,也不要动什么歪心思,邺城禁军大营里,还屯着四万禁军呢,王大都督是兵家子出身,冯翊王、赵郡王皆在,真遇上有胆子的,我也不介意斩了他全家……!”

“……我等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等只是想让右相稍微钳制一下祖大夫,不要让他行事过于激烈,而后再去问陛下的打算。此事尚且有转圜的余地,何必将朝野上下弄得风声鹤唳呢?”

“此事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赵彦深重重地拍在桌上,一字一顿道:“到了这一步,你还不明白吗?此事并非祖珽等人忽然心血来潮,而是陛下的决断!你好好想一想,为何陛下只带了祖珽、郑宇等人去了晋阳,却留下一半的阁臣留在邺城,而留下的,大多还是处境跟你相同的人,嗯?你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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