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清过去的时候,林氏已经歇下。他也不等丫鬟禀报,直接就大步走了进去。
“老爷,夫人已经歇下…”
念真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大声提醒里面的林氏。
林氏听见了,在周长清踏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披衣而起。头发披散着,领口有些松,未施粉黛的脸多了些平日里没有的柔和,整个人看起来纤细又瘦弱,屋子里刚起的灯光打在她身上,白衣黑发眉目宛然,竟有种出尘不染的美。
周长清目光顿住,刹那恍惚,想起第一次见林氏的时候。
他和林氏并非新婚夜掀了盖头见第一面。
那是九年前。
二月初九,会试第一天。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贡院前马车林立,送考的人都撑着伞,热闹又嘈杂。
人群中,他看见了一抹纤细瘦弱的白。
雨声淅沥,万千张面孔万千人影,唯独她开在他眼中,粉红色的油纸扇,白色的衣裙,在这纷杂的人间,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兄长在催促他走,他应了声,却忍不住回头。正巧她也转身上马车,丫鬟撑着的油纸扇微微一抬。
惊鸿一瞥,他看见了她的容颜。
眉目宛然,静若流水。
不是惊艳的美,却在他脑海里萦绕不休。
他记住了马车上的标志,回去后就央求父亲去林府提亲。那时他已十九,父亲答应他,若此次他科考上榜,就帮他求亲。
放榜那天他一大早就去了,十九名。
父亲遵守承诺替他提了亲。
周家虽是高门显贵,但对于门第并非那么看重。所以尽管林氏是庶出,父亲和祖父都未曾有过微词。
他是真的欢喜林氏,婚后却发现妻子对他冷淡又客气,他以为她不喜欢他。
那天他去给同届进士却因出身寒微没能到翰林院而是被分派青州做县令的许家兄长送行。
然后他遇见了许氏。
十五岁的姑娘,穿着一身素白,亭亭玉立的背影恰似当初的林氏。他一瞬恍惚,那姑娘已经看了过来。
他惊讶的发现,她的眼睛与林氏长得极像。唯一不像的,是眼中神情。林氏的眼神永远是沉静的,似无尽深渊,永远看不清其中情绪。许氏的眼神则充满了少女的活泼和灵动,更带着几分羞怯柔情。
那份羞怯柔情,是他未在林氏那里看到过的。
他一时失神,好友便觉得他对许氏有意,酒桌上便将许氏许配给他,他有些醉了,迷迷糊糊想起那双美丽的眼睛,想起林氏那平静淡漠的眼,不知怎的,便应了下来。
事后他很是懊悔。
但周家是清贵大家,断然做不出悔婚这样的事儿。他怕妻子难过,毕竟他们才新婚不久他就要纳一良妾,这着实是打她的脸。他小意的道歉赔罪,却换来妻子的满不在乎和冷言冷语。
她竟说要给他纳妾?
她是真的没把他放在心上。
周长清心冷了,转身就去了许氏房里。他素来是温和的脾气,那晚却对许氏格外粗暴,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看见那双美丽的眼睛应着他的倒影,她细声细气的唤他夫君,柔情似水的依赖着他…
他想,就这样吧。
得不到最想要的,就珍惜眼前所看到的。
最开始,多少有些赌气的心思。他也想看看妻子是否真的不在乎,但他失望了,她格外平静,大度贤惠,丝毫没有嫉妒吃醋。
他该欣慰的,欣慰娶了这样一个贤惠的妻子。事实却是,林氏越大度,他越愤怒。
不知道是跟林氏置气还是跟自己较劲儿,他越发宠许氏。宠到父亲看不下去,狠狠的斥责他,他挨了骂,又正大光明的去了妻子房里。
她怀孕了。
他欣喜若狂。
她却说,身有不便无法伺候他,要他去许氏房里。
他冷了脸,在她眼里他就是沉迷声色之人?
他转身就走,既然她要他宠许氏,他便不负她所望。
然而许氏终究不是她。
许氏娇俏妩媚,林氏却是淡然清傲的。
许氏像不胜凉风摧折的丁香,林氏则是遗世独立的清莲。
他渐渐明白,他最初喜欢的,便是林氏的淡雅和与世无争。但那时太年轻,又有些傲气,不愿一再的低头。
直到林氏生产。
她是早产,孩子只有七个月。生产的时候十分危险,她在里面痛苦生产,他在外面煎熬的徘徊不定。
她疼了两天一夜,他不曾合过眼。
直到夜色降临那一瞬,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那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他取名为‘懿’,想要借此和妻子缓和关系。她却因生产
伤了身子可能子嗣艰难而给他纳妾。
他再次冷了心。
既然她那么大度,那就如她所愿。
没多久,许氏怀孕了。
最初知道的时候,他有些慌乱不知所措,急急去她房中,也不知是要解释还是什么。她却笑着恭喜他,并且吩咐人好好给许氏安胎。
第三次。
每次在他一腔热枕的时候,她总是一脸微笑的一盆冷水泼下来,浇灭了他所有热情。
一而再再而三…他累了。
许氏生了龙凤胎,面色虚弱却眼神欣喜的看着他,他抱着其中一个孩子,却想起了自己的嫡长子,心中五味陈杂。
他想,他和林氏或许就这样了。
相敬如宾,冷冷淡淡的过一辈子。
如今,她终于忍不住了吗?
周长清怀着雀跃的心情一路疾步而来,他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