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知道黛玉的年纪的。不过他到底要这么一问。这样问了,就仿佛故影重现。近三十年前,那不是在皇宫,而是他的世子府,见了英琦,恍惚也是这么个情形。
只不过,那时候英琦的衣饰不似这林家姑娘这么清淡。但俱是一样的可人芬芳。
“回皇上,民女今年十三了!”黛玉回道。
皇帝听了这声音,又思索了一会。方对她笑道:“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说完,又陷入沉思。
皇帝这样说,却是令黛玉紧张。她是知道杜牧这首诗的用意的。皇帝见她不答,因又道:“朕还是很早之前,下了江南之时,在那扬州见过那田间地头的豆蔻花。红白相间,花蕊中央两瓣相并,形似同心。”只说到这里,皇帝就顿住不言了。
他想虽然她年小,但经过几次叙谈,知她诗文无所不通的。他这样委婉说了出口,想她该领会自己的心意。英琦已长眠地下二十载,老天可怜他,到底有给他送了一个形貌酷似英琦的林黛玉。几回梦中醒来,皇帝想起英琦从容入水之情形,还不禁泪湿双颊。
“你,可曾见过那豆蔻花?”皇帝缓缓问她。仔木亡。
“回皇上,民女不曾。”黛玉低低回道。
“果真不曾。只需你用心观察,即便不出去,就在府里,也能与那甬路之旁见到。”皇帝提醒。
黛玉如何不懂,皇帝这样一说,分明是试探自己的心意。到底怎样迂回曲折,才能不违了圣意?黛玉一事之间,还真的无计可想。
“那豆蔻花是栽种在田里,也只在田间地里,才得自由肆意生长,才能开了花,结了豆。若将它移植到了家里,好生浇水,虽也能成活。但我思来,终究不似在外间舒畅自在。想来那豆蔻花就该种在外头的。自古不变的道理。”黛玉低低地回。她外表虽平静,可是一颗心已经七上八下地悬着。
“哦?你这样说?你可知,之前从没有人这样告诉朕!”皇帝听了黛玉的话,心里自然不免几分惆怅。到底,这个林家秀竟还是不愿的。
皇帝是极具城府之人,想了一想,便又回到了龙案之旁。又道:“可朕是皇帝,若朕一心要将这豆蔻花栽种了宫里,你又当怎样?”
黛玉听了,默然了一会,便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无论怎样做,都是无可厚非的。世人也定然为会了这豆蔻花艳羡。可我却独为它悲伤。”
皇帝听了,心里一动,便问:“为何?你心里有什么可悲的?”
黛玉就叹道:“它虽然在宫里了,不必得风吹雨晒的了,可到底心里惆怅寂寞。只因这豆蔻花是成簇成簇地开着的,它不得已丢下了它的姐妹们,独自进了宫里,纵然那琼浆玉露来浇灌它,恐怕它还不领情。时日已久,难免患了病,从此就萎谢了。”
皇帝听了,便深深看了她几眼。心里忽又想:若当年的孝贤后,也能有她这样的领悟和智慧,又何须一时生气,曲解了他的心意,弄丢了自己的性命?
“你不是豆蔻花,你怎知它会萎谢?又或者,它进了宫了,得了这样一个繁华的所在,已然乐不思蜀了呢?”见黛玉聪颖,皇帝的心里,更是不舍。他还想再委婉委婉。整整一个上午,皇帝都在批折子。现在和黛玉的一番谈话,的确令他松懈了不少。
“若那豆蔻花进了宫,果真就乐不思蜀起来,也就不是它了。”黛玉听了,微叹。
皇帝听了,只得进一步说道:“依朕看,那豆蔻花之所以连皇宫都不在乎了。不过是因为心里有了另一个好的所在。也不要拿什么田间雨水的来糊弄朕。皇宫太深幽,不过王府别院的似乎就难说了!林姑娘,你认为呢?”皇帝不打算虚与委蛇了。他从案几上下来,直朝黛玉走近。
黛玉没法子,听皇帝这样说,分明皇帝就是猜出了什么!因此,她的鼻尖上不禁沁出细微的汗珠。
皇帝走到她跟前,看着她,却又笑道:“怎么了?虽是初春,不过天气可也没这样热!要不要朕赐你一把扇子?”
黛玉听了,就道:“谢皇上。想是民女方才用膳时,吃了许多的热茶的缘故!”
皇帝听了,就笑:“吃了热茶和冒汗有什么干系?”
黛玉就道:“热茶驱暖,民女又兼多走了会子路,因此脸上就冒汗了!”
皇帝就道:“你小小年纪,倒也挺会说话c了。朕不和你兜圈子了。你既然不愿意禁锢在深宫之中,那就到了朕的御书房来,充那赞善之职,每日替朕端茶倒水如何?想你的文采斐然,朕批阅折子时,有时也可问你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黛玉听了,悬着的心,方卸了下来。可到底心里不放心,又问皇上:“皇上果真不想令那豆蔻花栽在宫里了吗?”
皇帝听了,便又盯着她的脸,方道:“朕只是暂时不想。以后可也难说得紧!”
黛玉听了,不禁又惶恐起来,回道:“皇上不是金口玉言么?怎么能说改就该?”
皇帝听了,便喝了口茶,咳了一声,说道:“朕只是说暂时不想。”
黛玉听了,见皇上似有愠色,方闭口不言了。可想想又觉得苦恼,因此这赞善之职,她亦是不想的。但皇帝已经自个给自个下了一个台阶,似乎自己不能太不识趣了。况听皇上所言,分明也有了疑北静王之意。这才是万万要不得的。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