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北静王便落了座,对宝玉温言:“想听何曲?”
“且等我去取琴!”宝玉知道围屏后有黛玉,因此这话里就更透着郑重。
北静王便微微颔首。他的身后,便是一展海棠春睡雕花屏风。黛玉自在屏风后,听了北静王的声音,心里固然激动。不曾想宝玉请来的人,竟是他!心里挂牵的人,只在自己徒步之遥,但一屏之隔,还是不能得见。
一时,宝玉的丫鬟茜雪奉茶上来。北静王喝了口枫露茶,边等着宝玉将他得意的那尾焦尾古琴,捧了进来。
这行动的翕合之间,他便闻到了隐隐的香气。这香,不是屋子里的熏香,也非花木浸润的香味,似是人体的幽香。沉思了一下,北静王的唇边,忽然就泛出一丝笑容。
他轻轻站起身,淡淡扫了屏风一眼。看出里间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心中一个便是黛玉了。
宝玉抱了琴来,取开裹着的锦布,将琴小心放于案几。北静王便伸手抚了一下琴弦,一阵清冽如诉的琴音,便缓缓流泻开来。
屏风后的探春听了,激动站起,目光潋滟。黛玉看了她一眼,更是低敛了眉间。
北静王坐在案几旁,对着宝玉道:“今儿我奏的,可是我的自创!”说着,他幽幽地看了一眼屏风。
“哦?王爷编的曲子?叫个什么名儿?”宝玉知道黛玉于音律的造诣极高,只听一曲,就能记诵于胸,写下谱子。因此,他希望黛玉听来,能复记下来。
北静王便微微一笑,道:“曲名叫《离》。”
“离?”宝玉蹙了眉,在案几下首坐下。
北静王不语,伸出双手,开始拨动琴弦。仅起了个低沉的商音,黛玉听了就讶然不已。北静王奏的,不就是那夜在仪征松林里的笛韵么?
此曲若用笛奏,音调就难免惆怅抑郁。可用这千年古琴弹指,黛玉却觉出其中的欢畅和快意。琴为心声,莫非北静王知道她亦在这里么?
这样一想,她不禁站了起身。探春见此,低声就道:“林姐姐,你这是要出去?”
“不。只是坐得乏了!”黛玉也压低了嗓子。她知道探春聪明,只要一有端倪,就会给她瞧了去。重生一回,她告诫自己:今世遇任何事,都要十拿九稳,方是妥当。
琴音袅袅然然,屏风后二女的谈话,书房里奏琴的和听琴的,皆未听见。
一曲未了,馊松喧哗。茗烟踉跄地走了进来,掀了帘子就跪下。清冽的琴声戛然而止。
宝玉见茗烟大不敬,不禁有些生气。“怎么了?”
“二爷,不好了!东府的蓉大奶奶没了!”茗烟从李贵处得了消息,便赶紧溜着回来报告宝玉。
“啊?”宝玉一听,心中大讶,回望了北静王一眼。水溶听了也大震,抚琴的手一颤。他离开案几,来至窗边,遥看了东府一眼,目光是说不尽的悲戚黯然。
屏风后的黛玉和探春一听,心里也不信:可卿竟然死了?因为太过惊惶,二人都忘了礼法,齐齐从屏风后出了来,对着宝玉就道:“此事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