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收拾了下心情,便去了贾母屋里。她果然迟了一步,待进了里内,发现府里的姐妹都到了,一屋子的人。薛宝钗也来了。
湘云被贾母搂着坐在榻上,底下迎春姐妹一溜烟地坐在小兀子上。宝钗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贾母跟前的弾墨椅上,面带微笑。大家各自叙话,叽叽喳喳。
贾母年纪大了,就是独爱这份热闹,今见了她们嘻嘻哈哈的,奉迎在周围,自是开心。贾母见了黛玉过来了,哈哈大笑道:“玉儿,还不快过来,你云妹妹可是念叨你许久了!”说着,也伸出胳膊,一把搂住黛玉。
一旁宝钗见了,就上前笑道:“老祖宗真是好福气啊,儿孙满堂。这左拥右抱的,都是至亲的人!”
贾母也就笑道:“这都托的老天爷的福啊!可怜你母亲,我都派人遣话去了,今儿偏偏不来!”
宝钗听了就道:“我母亲原是要来的,只是今天一早去看我哥哥去了!”宝钗其实也未说谎。薛蟠近日纳了一个姬妾,名叫香菱的,带了在身边。薛姨妈不知这香菱的底细,打算去瞧上一回。
“哦。你那哥哥也是可怜见的。多大的人了,也要让你母亲操心。”贾母说着,又细看了黛玉一回。见她面色红润,唇红齿白,已知嗽疾痊愈,心里更是高兴。
宝钗听了贾母这话,面上就有些过意不去。好在底下姐妹们只管叙话,哪里问她的心事。
其实黛玉进了来,第一个看见的人,不是湘云,却是宝钗。因素知宝钗为人,今生黛玉只想远远离着她。方才她坐了下来,宝钗已经和她打了照面。黛玉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了看她,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点头之交,正是黛玉要的。
忽地探春却站起问道:“老祖宗,我们私下给林姐姐起的诨名,不是叫颦儿么?老祖宗玉儿玉儿地叫着,总让人恍惚,以为是叫了宝哥哥呢!”
贾母听了,却是皱着眉头道:“颦儿这名可不好!我的玉儿整天开开心心的,哪里像哭的样子?这个名儿,以后断不许叫了!”
贾母这话,不单是说给探春听的,也是说给这屋里所有人听的。探春听了,觉得无趣,就讪讪地坐了下来。宝钗离她座位近,见状就低低安慰道:“老祖宗是真疼林姑娘!对了,上回你不是说想要买个镇纸的,正好我屋里有,回头我给你拿!”
探春听了,就一叹道:“难为你想着我!”宝钗就一笑道:“无妨。笔墨纸砚我家里多着呢!”
迎春坐在下面,搂着惜春,只是淡淡看着她们。她是个和顺之人,即便心里烦恼,面上还是带着笑。她的出身,虽和探春一样,是贾府的庶出秀,但细细究来,又有所不同。
在府内人的眼中,探春是实实在在的庶出,生母便是贾府的家生奴隶赵姨娘。赵姨娘被贾政纳为小妾前,只是他书房内端茶倒水的丫鬟。
而迎春不同。迎春的母亲生前是贾赦从外头聘来的姨娘。按贾府的规矩,同是姨娘,外头聘来的要比府内收的有身份。仅这一点,迎春就强了探春一头。
论起来,除大小姨娘不算,贾赦正室共有三位。第一则是原配,也就是贾琏的生母。第二是继配。第三则是填房邢夫人。
迎春生下不久,她母亲就去世了。贾赦的继室夫人怜其年幼失母,抱了来亲自抚养,直到迎春五岁,染疾下世。因此迎春虽是姨娘生下的,但也算是正室夫人教育抚养的,细究起来,还算是嫡出养女。
所以,迎春的心里,并无半点嫡庶之分。真正算起来,贾府所有的秀,还只探春的身份最低。所以,对于嫡庶之分,也就数探春最为敏感了。
迎春年纪最大,已经来了葵水。她身上已有三五日不适,思虑着要回去换衣服,只是看着众人不便张口。她见惜春木头般地坐着,心知她碍于老祖宗的面子,勉强着过来。见她无精打采的,只是忍着呵欠。
迎春便携了惜春,站起回贾母道:“老祖宗喜欢热闹,姐姐妹妹在一处,我也看着欢喜。只是我看惜春妹妹有些乏累了,她不比我们,还很小呢!不如我就顺便送了她回屋里,再来陪老祖宗说笑,如何?”
贾母一听,这才是做姐姐该说的话,不由看了宝钗一眼。屋里诸位女孩儿中,除了迎春,就数宝钗最大了。
“你说的很是。方才,我就看她不对劲。”贾母呵呵笑着,罢了罢手,叫迎春携了惜春出去。
黛玉见了,便下了榻,对着迎春笑道:“迎姐姐,上回我和你下的下个残局如何了?可有人解开了没?”黛玉知道:贾府的四春之中,元妃通律,故有贴身丫鬟,如今跟进了宫的,叫作抱琴。迎春擅棋,所以跟着的首席丫头,换作司棋。探春喜书,为效仿元迎二人,特将近身的大丫鬟改名叫侍书。惜春虽年幼,但有一作画特长,所以一时兴起,依葫芦画瓢,就将身边跟着的丫鬟改叫入画。
迎春听了黛玉的话,笑道:“何曾解开。我昨儿还将残棋挂在那里的,岂知今早一看,竟不知被何人打乱,棋盘早就一片模糊了!”这话里,竟是不相干的云淡风轻。
黛玉听了,便蹙了蹙眉。果然迎春还是如前世一般,举世无争。她这软绵的性子,着实令黛玉有些懊恼。她想:待会从外祖处出来,携了湘云,得多去开导开导她。
这厢迎春和惜春便对着贾母行了个礼,同黛玉姐妹们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帘子。底下候着的嬷嬷们,见了自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