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林如海请,北静王焉有不来之理。
那一日,北静王接了林如海的帖子,在任所吃过早饭,不带一个小厮,早早地就骑着马过来了。
林府的老管家见北静王白马轻裘,简装而来,也不诧异,换过小厮,将北静王的马牵到马厩。俄顷,便迎他往老爷待客畅谈的落红轩小坐。自己则赶紧去书房向老爷通报。
北静王走在前头,一路迤逦穿厅过院,很快就走到正厅。暂回头,远远望见那回廊角落梅树掩映,在清早朦胧的雾霭之下,恍惚春日梨蕊。北静王怔怔住了脚,凝眸片刻,他记得:自己就是在这片墙角的梅树下,遇见了林府的秀的。
“好香!”北静王心思牵动,唇边便洋溢了一丝微笑。
“王爷,可不是!我们家老爷,平素最爱的,就是这点点的绿萼梅了!这绿梅早春才开,老爷偏就喜欢它开得迟!”老管家知道北静王为人谦和有礼,待府中下人也亲切,因此见了他,竟然只当林府亲眷般对待。
北静王听了,默了半响,方淡淡笑道:“你们秀也作么?”老管家一听,便摇头道:“秀么----”他还没说,就见一阵冷风袭来,老管家不禁打了个哆嗦。他想说的是:一遇早春,秀便会犯嗽疾的老毛病。. 无事,一般少出来走动。
彼时,廊壁栽种的梅树,零零落落的,被风吹着,纷纷拂到了台阶下、甬路旁。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看着梅树下堆砌的花瓣。北静王见了,觉得有些可惜。
天气很冷,脚走在砌得四四方方的青石方砖下走路,看着前方的一砖一柱,一花一木,一窗一壁,北静王的心里,忽然就生出无限的期许来。
他仰起头来,看着苍茫晨空中,虽还有一颗硕亮的星,但终于泛出一丝鲜润的红色,那日头挣扎跳跃,只如自己驿动的心。
其实,虽然自己常出没于林府,但对于林黛玉,私下也甚是回避的多。毕竟,男女有别。他是尊贵的王爷,她是深闺未成年的秀。
只是想着那一日,他来林府盘桓,恰逢林如海和夫人被下属请了去赴宴。来的不巧,主人不在,他本欲离去。
可穿过长廊时,却听得有人在迂回的廊下吟诵诗词,声音清润婉转,由不得人不听。他踌躇片刻,猜想这该是府中的林秀了!
爱惜她吟的清新小词,没有听到下片,他自是不愿离去。他斗胆就上了台阶,来到长廊上,和她礼貌叙话。
十一岁的林黛玉,虽然矜持,但父母俱不在,又知此人是父亲的友人,一味扭捏羞涩倒也不合宜。因此,便也微微点头,大方还礼,上前请教一二。
他见状,更是来了精神,和她赌词默韵,谈古论今,二人不时妙语连珠。看着她文思偶滞,抚着廊柱出神,微蹙的眉间犹如青黛远山。或望萧瑟林木,或拂枯萎芭蕉,凝神苦思。待有了下文,她便笑吟吟地转过身来,轻轻启唇。那面上梨涡浅笑,更使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