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随驾御花园,便要比平日梳洗装扮显得庄重些,翦月特地挑选出几件裙衫,怀袖坐在妆镜台前叫涣秋梳理头发,只侧身略瞟了一眼边说:“这些都太过华艳,就穿那件鹅黄色苏绣紫玉兰贡缎旗服就好。”
涣秋为怀袖梳了个简单的两把头,从盒子里取了新攒的玫紫色宫花为怀袖戴上,怀袖也只瞧了一眼便说:“不要这个,华艳的太扎眼,只要一根玉簪和一根翠色碧玺流苏即可。”
涣秋只得取下宫花,却忍不住抱怨道:“今日姑娘陪太皇太后去御花园,后宫的妃嫔才女皆可见到,更重要的是难得的能见到皇上,姑娘却穿扮的如此素净,风光岂不是全让旁人占去了?”
怀袖笑道:“我又不是皇上的妃嫔才女,我争那风头来做什么?”
说罢也不擦胭脂膏油,只淡淡在两颊扑了薄粉,便起身更换衣裳出门去了。
涣秋看着怀袖出门的淡色身影,倚在门边泱泱说道:“你说咱们姑娘性子怎么这么出奇呢?原本出众的样貌,且又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却偏偏处处打压自个,好歹也是格格的身份,难不成就甘愿在这慈宁宫冷冷清清守一辈子么?”
翦月伸出根指头在涣秋脑门上一点,嗔道:“怀姑娘还没怎样,我瞧着是你这丫头春心荡漾了吧?”
涣秋脸微红,嗔道:“翦月姐姐说什么呢?”说罢,向后院走去。
御花园中,各色的牡丹的盛意恣肆,在鎏金样点点流泻下来的晴朗日光下入云蒸霞蔚一般,娇颜各异的华彩似要艳的燃烧起来,而妖娆多态的外貌却正如流连其中的一众嫔妃宫女,任姹紫嫣红开遍,让人眼光缭乱。
怀袖陪在孝庄銮驾旁侧,走入御花园中的牡丹园时,呈现于眼前的便是一副万艳争春的繁华景色。
牡丹园是一处单独的院落,这座园子原本是前明时期遗留下来,明朝宪宗皇帝朱见深沉溺炼丹女色,其盛宠万贵妃酷爱牡丹,朱见深为讨万贵妃欢心,特地从民间各地收敛牡丹珍稀品种以充此园中。
数年下来,几乎集成天下牡丹品目之总汇,故而这牡丹园又被称为“万珍园”,每到谷雨时节,园中牡丹竞相绽放,煞是好看。
后清军进驻紫禁城,孝庄太皇太后也酷爱这牡丹园,顺治帝以进孝道,将牡丹园重新修建,引了一带活水进来从中掬成一湖,取名梦漪湖,湖畔修建了一座三面邻水的楼榭,孝庄赏花时曾特赞此榭,特地其取名为汀兰水榭。
此时,前来赏花的嫔妃皆已候于水榭两旁的画廊中,皇上的龙椅与太皇太后的凤榻已在汀兰水榭中摆放好,孝庄的凤撵直抬在水榭旁才落下。
今天赏牡丹虽是皇家自娱,康熙皇赋,便叫几个平日里或填词作赋或能琴瑟箜篌的大臣,趁此盛景献艺以添情趣。
众嫔妃穿扮的也是姹紫嫣红,丝毫不比牡丹的色彩逊色,因难得如此亲近皇上,虽然并非单独承恩,但相比终日不得见的失宠妃嫔,已经是欢喜至极。
孝庄的凤撵一直抬至汀兰水榭前方才落下,怀袖随行苏麻喇姑身旁,一路走来,两旁侍立的宫妃嫔娥纷纷对孝庄下拜施礼。
孝庄平日与各宫嫔妃甚少来往,除了大小时节,其他时候也不计较后妃们时常请安与否,只深居慈宁宫中不问前朝后宫琐事。
虽然孝庄太皇太后如此敛行,然其此前的雄韬伟略及随太祖入关以来辅佐两朝君王,被赞誉为“内鲜燕溺匹嫡之嫌,外绝权威蠹国之”,其所建的诸多功勋不但令当今皇帝康熙对这位太皇太后尊崇尤甚,各宫嫔妃更是三浴三衅,顶礼叩拜。
怀袖跟随着孝庄的轿撵从这些嫔妃身旁一一经过,目之所及皆是粉雕玉琢的精致,竟相斗艳的仪容。
相较之这些灿若春日牡丹的宫娥妃嫔们,怀袖的装扮即刻充至索然寡淡之流。
怀袖忍不住心中慨叹,此间这些表面上看去荣华鼎盛的女子们,背后又有多少“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无可奈何入得这后宫中,有的无意苦争春,却也只得落得一盏孤灯守到明的悲凉。
正想着,太皇太后的凤撵已经在汀兰水榭外款款落下,怀袖跟在苏麻喇姑身后与孝庄一同进了水榭内。
康熙原与几个大臣品鉴一副刚画好的牡丹峥嵘图,见太皇太后的銮驾落下,赶忙进至亭中请安。
“孙儿恭请祖母圣安!”康熙皇帝并不似他人称呼孝庄为太皇太后,似嫌生分,只随平民家称呼孙儿祖母,康熙原本就是自幼由孝庄身前长大,不愿掬那些繁缛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