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你这孩子也健康成长了,家里也富足安康的,好好上路不就完事了,还有啥不放心的吗?”
实际上,还有个潜台词,蔡根没说。
你的抚恤金百十来万,你儿子肯定会不愁吃穿茁壮成长的。
作为父亲,你真的尽到了义务,还是很伟大那种父亲。
曾铁军被蔡根一问,从儿子的画面里跳了出来,脸上似笑非笑,有点阴森的感觉。
“是没啥不放心的。
我死了以后,我老婆拿到了钱,很多钱,我累死累活几十年都赚不到的钱。
月嫂的钱有了,奶粉的钱也有了,以后吃穿应该不愁了。
就连我那不走动的丈母娘,因为我死了,因为我老婆有钱了,也开始上门了。
大外孙子,叫得可亲了,一家人其乐融融,老和睦了。”
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听他的语气,这么冷呢?
蔡根觉得,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这不好吗?多一个人爱护你的儿子,更幸福吧?”
说完了以后,蔡根捉摸过味来了。
虽然常理上是这么说,但是从根源上讲,这份幸福的代价是不是也需要考量?
如果考虑曾铁军的感受,站在他的角度去想,是不是他的死亡,才造就这一切?
再往深了想,蔡根不敢了,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曾铁军依旧边带微笑,语气冰冷。
“好,咋不好呢,她们娘俩幸福,不就是我希望的吗?
现在都实现了,我不是应该,必须,也觉得好吗?”
变味了,这话说得就变味了,蔡根突然感觉很紧张,心里毛毛的。
“我那丈母娘,可好了。
我还没到五七,就给我老婆办了个婚介所的终身会员。
我还没到百天,就逼着我老婆去相亲了。
丈母娘说得也可好了,人得往前看,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在我老婆的生活里,就是那个坎,必须迈过去。
呵呵,合情合理不?”
我去,不会也是千禧千缘的婚介所吧?
蔡根头皮发炸,自己也给人送过终身会员啊。
但是小强跟他的情况不一样啊,那是感情破裂,又不是阴阳相隔?
本想劝两句,人之常情嘛,总不能老是给你守寡啊?
看曾铁军的年龄推测,他老婆年龄也不会很大。
这都什么时代了,早晚会走那么一步的,早点晚点,差别很大吗?
但是这话,蔡根想了又像,实在说不出口,太腻歪了,比豆包都沾牙,也烧心。
“爷们儿,我也想把这事看开,我都死了,还要求人家什么呢?
我儿子能健康茁壮的成长,我老婆能幸福快乐。
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是吧?”
蔡根都快哭了,大哥,你别问我了,我没法说。
你要是真那么想了,也就不用问我了,你再逼我,我就哭给你看。
看蔡根便秘的表情,曾铁军也没真的想蔡根回答。
“但是,一想到,在不久得将来。
有那么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陪着我的老婆,花着我的钱。
对,拿命换的钱。
住着我的房子,让我的儿子跟他叫爸爸,我的心里过不去呢?
爷们儿,换成是你,你能过去了吗?”
按照常理说,蔡根应该回答能。
按照心理疏导的角度,蔡根也应该跟曾铁军说能。
但是,蔡根把嘴都张开了,这个能字,就是说不出口。
不是说头发是绿色,心里就能那么大度,无论生死。
自私也好,狭隘也罢,这个问题太挑战人性与道德尺度了。
岂止是残酷,简直是残忍。
“老弟,事已至此,别想那么多了,咱们下辈子重新来,好不?”
这是蔡根能说的,最实际的话了,虽然也很无力。
曾铁军不依不饶,对于刚才的问题很执着。
“爷们儿,你说这些都没用,你就说你,能不能把这事想开?
算了,你能不能都是你的事儿。
反正,我这段时间,想清楚了,我不能,我过不去,我想不开。”
完了,现在曾铁军的状况来说,就不是情绪化的问题了。
这曾铁军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岂止是钻进去了,那是把牛角尖扎到心上了。
“老弟,过不去又能怎么样?
听我一句劝,给你个仁心,下辈子好好活?”
听到蔡根反复说下辈子,曾铁军激动了,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吼道。
“我不要下辈子,我就想把这辈子活好。
下辈子没有我老婆,也没有我儿子,我要什么下辈子?
我就想陪着我老婆白头到老。
我就想看着我儿子娶妻生子。
我就想在她们娘俩身边,好好活完这辈子,我不要下辈子。
我小时候,在大冬天,柴禾垛冻一宿,都没死,图的是什么?
难道就图这二十多年受苦受累,意外死,求不得,给别人做嫁衣吗?
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啊?
为什么我就不能过点好日子啊?
她们娘俩过的再好,也没有我啊?
我心里憋屈啊,我心里委屈啊,我想不明白啊...”
曾铁军终于撕掉了那层虚伪的冷笑,变得歇斯底里,在那大声的哭诉。
蔡根听着,感觉很无助,不只是替曾铁军无助,也为自己的口才感觉无助,实在说出什么劝解的话来。
事情到现在这个阶段,再说什么人生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