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看到是皇帝,便与躺在床上的眉儿心照不宣地递了个眼神,她们知道,成败只在此一举,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放手一搏,否则等素秋缓过劲来,等待她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莫言敛了眉,碎步上前福身,那句:“民女参见皇上”还在嘴边,皇帝早已摆摆手,快步越过她,来到床边。
莫言的心中一瞬间有些怪异的感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觉得这感觉与往日的不同。
但是在待她看到皇帝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着眉儿的手,眼中透露出无限的怜惜时,她恍然大悟。
原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从她知道皇帝开始,皇帝便对她表现出疯狂的爱意,为着得到她,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帏,将她软禁在这宫中,全然不顾这样轻佻的举动有可能会引起怎么样严重的后果。
正是因着这样的狂热,让莫言在心中对皇帝生出了无限的厌恶,她讨厌他的殷勤,讨厌他的专制,讨厌他夺了她的自由,讨厌他将她心上人置于那危险的境地,所以无论皇帝如何体贴关怀,在莫言那里总是碰壁。
唯独这一次,皇帝仿佛没有给莫言一个多余的眼神,或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在这里,一颗心记挂着的,都是眉儿,是那个为了他繁衍子嗣而差点丢了性命,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眉儿。
莫言心中有淡淡的惆怅——原来,你以为一个人将一颗心给了你,便是终身的矢志不渝,但到底说来,他也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感知,他并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也并没有在灵魂上刻上你的姓名。
那些以为刻骨铭心的,以为若是失去了这一辈子便再也无法找回微笑的,也许在生命的下一个转弯,便会完全忘却,就如今年夏天的风一般。刮过了。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看着皇帝坐在床沿,温柔地执着眉儿的手,轻轻开口道:“朕来看你了,你觉着身上怎么样?”
眉儿一双手冰凉。被皇帝紧紧握着,一颗被仇恨浸透得冰凉的心也渐渐融化,这样的温暖,这样的小心翼翼,是她自家破人亡之后从未感受到的安稳。
她只是看着皇帝,没有说一句话,却欲语泪先流,那楚楚可怜,那悲伤和委屈汹涌而出。
皇帝乱了阵脚。立时便慌乱了起来。却因着生疏,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笨拙地替她拭去腮边的泪。
只见眉儿哭成了一个泪人,抽抽噎噎地几乎泣不成声,只是一双泪眼朦胧地瞧着皇帝。
莫言在一旁看了。也是心酸,虽知道眉儿此番并没有丧子之痛,但终究也是受尽了折磨,差点连小命都丢了,这么多年的仇恨积压在心里,都化作了泪水。
她想起之前她曾担心会被皇帝揭穿,毕竟皇帝和太后都是看惯了风云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能骗得了的。
当她满腹担忧的时候,眉儿却扯着嘴角笑了:“你想来是大家子出来的小姐,不知道风雨场上是什么样的,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知咱们风月场上的女子,天生便是惯会逢场作戏的,每日的迎来送往,若是露了真心,那还了得?”
莫言清楚地记得,眉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得意的表情,而是带着淡淡的哀愁。
其实世事本来如此残酷,若是能单纯幸福地生活着,谁愿意成为戴着面具的人呢,总也不过是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总因为心中有放不下的人或事罢了。
一时间火炉哔啵,房里安静极了,只有眉儿的哭泣和皇帝温柔的安慰,哭了半晌,几乎将皇帝的一颗心都揉碎了,眉儿才抽抽噎噎地开口,将莫言的思绪也一并拉回。
只见眉儿无助地半靠在皇帝怀着,问道:“皇上,我的孩子呢?”
皇帝早就知道眉儿醒来会这样问,其实他心中何尝不觉得难过呢,自得知眉儿怀孕,他便欣喜若狂,为着孩子祈福,还曾下旨令军机处,要大赦天下,不料还是没能保住。
只见皇帝也是伤心,几乎可以看到有泪光在眼眶中闪烁,却还是强自压下心头的悲痛,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好眉儿,别哭坏了身子,叫朕心疼你。孩子没有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没事,你还这样年轻,孩子往后咱们总会有的。”
眉儿听了这话,登时便突然暴起,狠狠甩开皇帝的手,将皇帝推开。
眉儿大病未愈,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这一推,也不过是将皇帝稍稍推开罢了,但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叫皇帝目瞪口呆。
皇帝被眉儿推开,倒也不以为意,若是放在平日里,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但是他此刻一颗心都悬了起来,看到眉儿那气喘吁吁连坐都坐不稳的样子,便急忙想上前扶着她。
哪知眉儿却似是嫌弃他一般,一个劲地往后退,皇帝的手伸在空中,进退两难。
莫言本是在一旁看着,见到情况这样焦灼,赶忙快步上前将眉儿瘫软的身体扶正,将她身后挨着的枕头放好,又替她将被子掖好。
只见眉儿并未躲开莫言,而是任由莫言安置她,只是一双眼睛怨恨地盯着皇帝:“皇上说得这样轻巧,自眉儿入宫以来,尽心尽力服侍皇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眉儿怀了孩子,那也是为皇上开枝散叶,没料到皇上竟这般无所谓,真真叫人心寒。”
皇上叫眉儿说得也十分委屈,他登基多年,后宫充沛,却一直没有子嗣,好不容易眉儿怀上了孩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