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黑黢黢天地界,惟有一白衣公子,衣摆之处墨竹绣色,银色面具覆面,宽肩窄腰,身形颀长,腰悬长剑。
他道:“阴段天,十七年前屠尽玉虚派满门,盗走门派至宝寒天玉髓。横天宫发布江湖绝杀令,你却沉心静气隐匿无声,逍遥法外十七年……”
“今天我本是路过于此,先抛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所为不谈,单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遇到了你,就没有不随手收之的道理……”
画面转换,他与人斗至一处,刀光剑影凌厉异常。交手几十回合之后,对战者霎时之间猛然改招,刀式由下劈变为上挑,攻向他腿部的寒刀上移至脖颈之处横劈,他此时已腾空而起躲避之前的招式,人在空中无法转换身形,眼看危在旦夕。只见他硬生生提气将身子上提半寸,长剑换至左手,以右肩迎向刀刃。
至此寒刀避过要害重重砍入右肩,同时他左手之剑贯穿阴段天左侧胸膛,不多久便气绝身亡。
他跪倒在地,以剑支撑身体。她一袭蓑衣,雨中为他包扎。
他的声音透过金属面具传出,略有模糊。
她见其右肩之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手不由得微微发抖,反倒是他轻笑安慰,言谈间依旧平静淡然,与受伤之前无异。
顺路同行至清水镇,一路上你来我往,聊得投机,十足惬意。他说他叫月,他称呼她为姑娘。
清水镇中,她与他客栈相对而坐,欲问其名姓得以报之,却终究不得。他与他师兄匆忙而行,她与她妹子留于桌案之前,黯然神伤。
他说后会有期,离开之时留下了银两,和周身若有似无的药香。
她抚着耳根处那道几不可见的面容缝隙,落寞说道:“你还未告知我你的名姓,而我也还未曾让你看过真容,这样我们如何才能再相见……”
……
宁朝暮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楼下喧嚣声依旧,却全然不复往日心境。
她平躺在床上,眸中涣散无焦,只盯着床顶帷帐,愣愣出神。
昨日她又见得了那道朝思暮想的伤疤,又揭开了心里那道从未淡去的伤疤。
他说,对不起。
他说,我注定辜负你的情意。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透过门纱而望,身形是他。
“朝暮,你可起身了?”岳烬之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却不知为何模糊地如同在梦里一般不真实。
宁朝暮缓过神,摇摇头,甩去哪怕已经泥沼深陷的伤痛,坐起身来。昨夜回房,她倒头便睡和衣而眠,今早起床倒也省了几分麻烦事儿。便踩着麻布小鞋起身,定定心神。
“我快好了,烬之稍等。”
言语之间有浓浓的鼻音。她无奈一笑,不再言语。几步行至水盆之前,撩起凉水洗了把脸。
既然彼此皆是困扰,那就试着忘了吧。
待再次抬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眉眼清亮,笑意盈盈。
“吱呀”一声将门打开,便见一身玄衣的岳烬之岳二公子正在门前静候,手中拎着大大小小的油纸包,散发着勾人的气味。
“烬之,你好早。”
岳烬之缓步进门,在桌前站定,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案之上一一解开,恰是昨日她买的几样。
他转身而坐,笑道:“今日换我来服侍宁大寨主了。不知大当家的可否满意?”
看着岳烬之的笑意满满的眸子,宁朝暮登时一阵暖心,便笑着回道:“自是满意的。烬之秀色可餐,小女子垂涎已久。”
两人相视而笑,不再多言。
饭罢,宁朝暮着小二端上两杯清茶。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尴尬。
少顷,宁朝暮清清嗓子,问道:“烬之,前夜你究竟去做什么了?怎得会受伤?”
岳烬之端着茶杯轻轻椅,喝口茶道:“没什么。我有一旧交暂居这座清远镇内,为横天宫搜集江湖情报多年。他偶然提到前些年通缉的一cǎi_huā贼在附近出没,此人专坏黄花闺女名节,且手段残忍无比,但因其功夫不低,尤其一身轻功极为高明,总能逃出生天。此次我这朋友问我愿不愿顺手除了此害,我应下了。”
“然后呢?”
“然后晚上就去蹲点喽。听了大半夜的墙角,真真折磨人。”岳烬之说及此处,宁朝暮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是此人逍遥法外亦是有其保命的手段,我许久不做除恶之事,却是疏忽了。喏,这就是疏忽的后果。”
“怎得能说是许久不做除恶之事呢?前阵子在落雁城,岳公子不还大显神威,以一敌四,又救了小女子一命吗?”宁朝暮回嘴道,言语之中尽是狡黠。
岳烬之听此失笑:“不知道是哪个红颜引发的祸水,吾等草莽又受了一场无妄之灾,是也不是?”
宁朝暮娇嗔一句,凤目横斜。
“不过从启天城出来这一路,你男装扮丑确是省了不少麻烦,呵呵……”
岳烬之双眼微眯,低头轻笑。宁朝暮看着他的样子,却不由得愣了神。心里压抑半晌的苦涩又开始松动,一点一点渗漏出来。
同时,却亦是夹杂着一些些期待。
期待什么?难道应该去试着争取吗?
思及至此,宁朝暮心中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想,虽不知岳烬之心中究竟有何故事,虽不知自己的对手是怎样的人,虽不知自己究竟被不被他所喜,可是总不能轻看了自己,总不能不争而败,日后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