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恰逢丰邑当地的庙会。
叶篇迁早先便听说了这个消息,一大早便把宁朝暮从床上拖了起来,收拾打扮好逛庙会去。
自得岳烬之走后,宁朝暮心情便一直不算太好。每日无情打采病病怏怏,叶篇迁生怕她憋出什么好歹。
这丰邑的庙会有小庙会与大庙会之分,十一月二十正逢年前最后一次大庙会,端的是热闹至极。整个城南里巷皆是熙熙攘攘,从城门一直延伸至城隍庙。这庙会之中撇去卖各式杂物或是吃食的摊子不说,单是那杂耍炫活儿之人,便是处处皆是,直教人看花了眼去。
叶篇迁此决定英明至极。宁朝暮吃吃玩玩疯了一天,确是将心头的压抑疯去了八分,余下两份便是没什么要紧,留着便留着,也算是存了个念想。
夕阳西下,庙会的新鲜劲儿便过了大半。宁朝暮手里面大包小包,叶篇迁身上提的挂的亦是惨不忍睹。两人玩儿了这么一天,腿脚酸涩要命,当下便凑到一堆一合计栈。
一路之上,迎着渐隐的夕阳,宁朝暮深深呼吸了几口,对叶篇迁说:“谢谢。”
“谢我作甚?”
叶篇迁板着那张棺材脸,并不领情。
宁朝暮对叶篇迁噎人的本事已是习惯不少,如今听起来不痛不痒,没了当初那股直想掀锅砸碗的劲头。她笑了一笑,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有些情,承在心里要比说在嘴上更重。
两人顺着长街缓缓而行,残阳夕照,在身后拉出了两道偶有交合却最终分开的狭长身影。
少顷,宁朝暮开口道:“篇迁,我这些日子已经把该查的查清楚了。王府之中有一荒芜后宅,据传五年之前曾经关进去过一个女人。我想如果不出所料,如果我娘还活着的话,应该就在那里。”
之后她停下身,转头看着叶篇迁,眸子闪闪发亮,映着动人的神采:“我不想把旁人牵扯在内,只希望你能在关键时候带着我爹走。”
叶篇迁转过头去,并不说话,神色渐冷。
宁朝暮见此,心里亦是逐渐凉了下来。如今厮混得,却是着实忘了他们之间并无莫逆相交,而他,亦是并不欠她。她如今这请求,却是唐突了吧……
“那个,如果你不想……”
宁朝暮唯唯诺诺地低头开口,话还未说完便被叶篇迁冷冷打断:“那日我在瓢泼大雨之中回来,你曾对我说过,让我始终记得还有你在。可如今如此作为,是将当初那些话都当成屁话不成?”
言语之中已有一丝愠怒。
“不,我并不是这般意思……”
“那就将方才那些浑话收回去。我叶篇迁说要护你,自然是要竭尽全力护好你。”
此话说罢,便不再理会她。大步流星地往前面而去。
宁朝暮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飘逸身影,心中百般滋味存于一处,着实沉重。
入夜,宁朝暮刚伺候父亲睡下,便听得有敲门声响起。
她心下大为惊诧,开门一看却是叶篇迁。
叶篇迁低着头站在门外,敷衍披着一件长衫。听得她开门便抬了头,嘴唇不自知地紧抿。
“篇迁,夜深了你怎得还没休息?如此天气穿这么单薄,快进来说话。”
边说边将叶篇迁一把拉进了屋内。
把房门关上,宁朝暮将桌上手炉直挺挺塞到了他怀里。之后又泡了两杯热茶放在桌上,这才坐下身来问起叶篇迁的来意。
“你说,你这些天便要去王家。我来问问你的计划。”叶篇迁也不多言,单刀直入道。
“可是,我不想让你涉身此局……”
“若是还将我当朋友,便不要再说这般话了。”叶篇迁眼皮不抬,伸手端了茶杯抿了一口。
“说说看吧。”
宁朝暮见此无奈叹气,只得理了理思路,将心中设定的计划粗粗说了一遍。
这么个执拗的性子,今后不知谁能治得了……
“再过三日,便是那王家夫人去慈惠寺上香的日子。若是不出意外,王夫人会在寺中住上三天。这三天之中,王府的三分之一护卫便会随着王夫人一同离府。所以这三天的夜里,便是下手的唯一时机。”
“我所求不多。如今宁家式微如此,即便是想有所报复也必是不能的。我只想将我娘救出牢笼,让她与我爹团聚……”
宁朝暮定睛看着那明明灭灭的烛火,目光空洞无聚,渺远而忧伤。
“你若是想,我可以帮你,让王家付出应有的带价。”
少顷,叶篇迁踌躇开口。
“我不想让你的手沾上本该我会沾上的血。这是我宁家的血仇,你莫要再造杀孽。”
“前几日那王家管家之事,我谢谢你。”
“莫要再有第二次。”
残烛断意,疏离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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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国平城,西郊慈悲寺。
入夜,偏殿之中依旧香火袅袅,烛光明暗。周舞衣正跪拜在蒲团之上,念经诵佛。少顷,一婢女自偏门而入,一袭灰衣姑子装扮,面上冷冽。
“不要念了。”敲击木鱼之声戛然而止,周舞衣依旧跪倒在地,未曾睁眼。
“岳宿之前日遇刺,生死未卜。到时候了。”
听闻此话,周舞衣倏地从地上站起,却因得长久跪拜,一时间趔趄。她伸手扶住桌案,稍微缓和过身上的不适,这才走到那婢女面前,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婢女眼神之中尽是不屑,一字一顿地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