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猫儿痛骂过之后的这个夜里,萧定晔做了个梦。
梦里终于不是他自己,也不是一片虚无。
这个梦里,他面前站着个人。
此人面目模糊,身形影影绰绰,他却能清楚感受到,这是位姑娘。
姑娘像是很高兴,声如银铃:“我帮了你,你就愿意让我离开?你真好。”
他有些怔忪,不知他究竟需要她帮他什么。
然而她说要离开,他却要深究一番。
他问她:“你离开后,想去哪里?”
她道:“开铺子赚大钱,要日日能吃饱饭的那种。”
他又问:“若是开不了铺子呢?”
她像是思考了一阵,道:“那就嫁个打鱼的,要日日能吃饱饭的那种。”
他心下有些好笑:“我这里可是让你吃不饱饭?”
她声音里有些委屈:“自生自灭的地方哪里能吃饱,早都饿成了人干!”
他低头见她身形果然消瘦的不成样,心下大为怜惜,正要再说,场景忽的一转,前方出现一辆马车。
马车登登登往前,他虽不知马车里坐着什么人,可心里却知道要是放马车走,日后想见车里的人便极难。
他立刻往前追去。
有人在他身后急切喊:“小五,快回来,你再执迷不悟,她就要真的死的透透的……”
他无端端想,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护着她,怎么会让她死。
他不知道他的喜欢为何而来,可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捏住,紧紧缩成了一团。
远处马车驶开的极快,已隐匿进了薄雾中,快要看不见。
他知道那马车只要全然看不见,他就要长久的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那样的滋味,他心里清楚。
他加速抬腿狂奔。
身后的声音呼唤的更心急:“小五回来,她不适合,你纵然追回她,她没有子嗣,不适合……”
他脚下没有丝毫停歇,前方的马车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一抬手,手中软剑倏地划破车厢门。
他全力一跃,眼前光影一闪,却迈进了一处宫殿。
宫殿里人影憧憧,有些混乱,隐隐有妇人的压抑呼痛声。
一个面白无须的青年看见他,忙忙窜上前,站在他身前恭敬的哈着腰:“主子,小主子还没出生,还早呢。”
他一脸怔忪,想了半晌,忽的冒出一句:“有孕三个月就能生产?不是说要九个月零三天?”
白面青年笑道:“主子不知,九个月零三天的娃儿,是生出来当凡人。三个月就出生的,那是要上仙界给太上老君当仙童、守炼丹炉。咱家小主子是要去当仙童的。”
他便拉了脸叱道:“狗屁仙童,我的娃儿还当什么仙童?人间不值得吗?”
他心疼娃儿的娘,立刻抬脚往前,将将要推开产房,却从门缝里飘出个身穿红肚兜的小胖墩,连蹦带跳走远了。
他忙忙追上去,那小胖墩便停了脚,转头向他一摊手:“你来晚啦,我阿娘肚子烂啦,兜不住我啦!”转头又蹦蹦跳跳要走。
他听得似懂非懂,长臂一伸便将小胖墩提溜进怀里,着急道:“你要走之前,不打算再见见你阿娘?”
小胖墩瘪着嘴摇摇头,年少老成道:“见又有什么用?白伤心。”
他心里起了执拗,就是要带小娃娃去见他阿娘。
小娃娃一边挣扎一边大喊:“放开我,再迟我上不了仙界啦!”
他一巴掌拍在小胖墩的小屁屁上,将小胖墩往胳膊下一夹,三五步便跨进了产房。
四周倏地静下来。
房里没有一个人。
胳膊底下也没了小娃娃。
房里陈设繁华,矮几高柜上没有一丝儿灰尘。
眼前是一张屏风,屏风后摆着一张大床。
大床上空空如也。
他摇摇头。
这样的床榻,应该有位姑娘躺在上面,见他进来,该给他一个狡黠笑容,再拍拍身畔枕头,笑嘻嘻道:“美男子快过来,姑奶奶旱的不成啦。”
空空床榻往前,靠窗部位,摆着一张妆台。
妆台上摆放着一排十分齐全的妆粉,妆粉边上是一面铜镜。
铜镜摆放的位置不对。
该摆在……他拿起铜镜,摆在了妆台的左侧方。
他再打量着妆台,不对,还是不对。
还该有一把小算盘放在妆台上,旁边再放着笔墨,用来算账本记账。
算盘珠子的声音忽的在房中回荡。
哒哒,哒哒哒……
他立刻往四周寻去。
房中空旷,依然没有一个人。
外间日头从窗户进映照进来,纤尘在空中随意飘荡。
偌大的房里,只有他一人,只有他一人。
哒哒,哒哒哒……
算盘珠子的声音在空中回荡,那般长久的空旷与冷寂,要将他的一生都淹没……
他倏地睁眼。
耳畔鸟雀啾鸣,日头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