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四合时分,外间开始飘雪。
殷曼站在房里勾着头,低声道:“师父,那‘一只眼’如何办?他日日让叫花子来送信,催徒儿给他治伤。徒儿不敢轻易行事,还是要来问问师父和……”
他目光往萧定晔身畔的猫儿一瞟,见她同他师父一个表情,都是一本正经的望着他,他忙忙勾了头,再不看猫儿一眼。
猫儿却早已忘了此前她是如何反调戏这位“cǎi_huā道”,见他神情别扭,只当是“一只眼”催的他的不耐烦,便转头同萧定晔道:
“我们却忘了一只眼,不若我今夜就同曼外出,将许诺他的一百两交给他,再让彩霞寻个靠谱的郎中去替他治伤。”
曼听得她竟然打的要和他一同外出的主意,心下大惊,也不敢看她,只急忙同萧定晔道:“不用……不用师母出头,徒儿只是来问问师父的意见,其余的都由徒儿去跑腿。”
萧定晔靠在床榻上,点头道:“你既然愿意担下此事,那便带着银票去。只是,‘一只眼’此前数年都干的强盗营生,人品不可信,你要防着他。”
曼乖乖点头。
猫儿便从袖袋里,摸出两张银票递过去:“路上当心。”
曼倏地跳开一步,伸出兰花指捏着她手中银票一角,胡乱往怀里一塞,便匆匆跑了出去。
猫儿顺着窗外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惊诧莫名:“这孩子竟像是见了鬼一般……”
萧定晔不由一笑:“他哪里是见了鬼,他是自从见了个狐媚子的师母,便如同唐僧遇见了白骨精,时时刻刻要提防着。”
猫儿终于想起她此前的反调戏行径。
她得意道:“他们想捉弄我,我怎能让他们得逞?得给这崽子一个经验教训,别母老虎头上动土,姑乃乃可不吃那一套。”
他含笑问她:“难道你当时就不愿为夫前来英雄救美?”
她想到了此前她和他的纠纷,便叹口气,摇头道:“我那时对你失望,可不指望你来英雄救美。你只要莫来毁我心情,便已极好。”
他将婚书从袖袋中掏出来,塞进她手中:“婚姻之事岂同儿戏?生再大的气,也不能拿婚书出气。”
烛光憧憧,婚书上的字铁画银钩。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我萧定晔,愿同胡猫儿以白头之约,永结鸳俦;唯二人相伴,此生无悔!
猫儿看着这婚书上的每个字,也想起来她此前问过殷夫饶话:“民间结亲,只有一张婚书可够?”
她知道皇子的婚书其实是玉牒,现下也知道民间婚书是要在衙门里备案。
她手中捏着这张婚书,抬头望着萧定晔严厉中又带着脉脉温情的眼神,便依靠在他肩膀上,想要些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他低声叮嘱道:“将婚书收好,日后千万不可用婚事拿捏为夫,心疼。”
猫儿将婚书装进袖袋,默默点点头。
二更时,下人煎好汤药,猫儿将药吹温,侍候萧定晔喝过,又替他上过药,夫妻二人吹熄疗烛,搂在床榻上话。
萧定晔低声道:“前些日子,都是为夫不好。你跟去平度府寻我,冒了大风险,我却只顾着同你闹脾气。待为夫伤势好了,我们便去将江宁游逛遍,算是你我二人成亲后第一回放心找乐子。”
他到此处,想起他和她成亲后的这两个月,要么风餐露宿、要么以身涉险,实在是委屈了她。
他将她搂的更紧,深深叹了口气,道:“待河面解封,我们混进囚犯里上京。待回了京,一切都会好,最起码你不用再吃苦……”
她第一次听他提起要跟随囚犯上京的计划,吃惊道:“何时动身?”
他想一想道:“二月底动身,走水路,三月中就能到京城。”
她一时有些迷茫。
到了三月,她和萧定晔逃亡就是整一年。
她此前多少回想过逃出生,好结束这日不保夕的生活。
然而回京在即,她却看不清前路。
剩下的是什么?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吗?
她支起身子问他:“如若……你母后或你祖母不中意你只有我一人,如何是好?”
他抿嘴一笑:“你将为夫哄好,为夫替你解决这些拦路虎。”
她神情一时怔忪,并没有因他的话而轻松。
她追问道:“你要如何解决?你莫忘了,你还有几门亲事在身。”
他道:
“我消失一年才出现,祖母、母后他们不知多高兴。若知道过去一年是你不离不弃的护着我,定然对你感激不尽。
三年前你离宫,我已曾强硬表态要退亲,现下再提及,祖母纵然一时不愿,也不会僵持太久。
我先同你正式成过亲,再向朝臣施压,谁敢再将家中女子塞给我,莫怪我心狠手辣除了他家官位。”
“就这般简单?”她疑惑道。
“就这般简单。为夫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我,该下狠手时绝不心软,怎能受朝臣摆布。”
她便点点头,重新枕去他肩窝,眯眼半晌,方道:“……娶我一个不能生养的女子,还要专宠,哪里有你的那般简单。你怕是要经受狂风暴雨一样的诘问与反对,我心疼你……”
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坚定道:“你放心,谁也不能把你我分开,皇祖母和母后都不成!”
她听着他这分外笃定的话,缓缓点点头,搂着他沉沉睡去。
夜里飘了整夜雪。
第二日五更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