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日头照亮了半个宅院,院门开了条缝,有个家丁模样的汉子探出脑袋,往守着院门的十来个兵卒身段上一一望去,向其中一个略有些清瘦的兵卒招招手:“总兵大人穿不上靴子,你进来帮帮忙。”
那兵卒不疑有他,抬腿进了门。
刚刚被带进厢房,便被人击昏在地。
过了须臾,院门重又开启,先是个压低了帽檐的兵出了院门,重新站在了原处。再是总兵大人沉着脸出来。
离门最近的兵忙忙上前接住他:“大人。”
总兵“嗯”了一声,再不多,上前爬上马背,轻夹马腹,缓缓往大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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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至,营里的早训才结束,兵卒们还等在训练场上,伙房营的厨子们开始分发饭食。待兵卒们用过早饭,原地歇息一阵,再继续训练。
大营门口的哨兵号令远远传来,兵卒们纷纷转首,瞧见总兵一行从大营门里进来,纷纷垂首,不敢再抬头。
总兵好男色这个特点,是大营里人尽皆知的秘密。
自从兵卒们知道此事,练兵时再不敢惜力。总兵空降的短短两月,大营的兵崽子们各个比此前粗糙了不止一星半点。
无他,只要能与总兵营房里的亲兵外形相差越大,自己的清白就越安全。
只是今儿,不知总兵遇上了何事,从大营进来的时候,就阴沉着一张脸。
兵卒子们越加胆寒,唯恐这位总兵一言不合就“选妃泄愤”,脑袋垂的越低。
果不其然,待兵卒子们才用完早饭,正集合站的笔直,总兵营房里忽的传来一声震怒。紧接着是一声惨叫,继而从营房里抬出一具尸首。
那尸首被抬远时,正正好从训练场中经过。
兵卒们皆看的清楚,那张清秀的脸,不偏不倚正正是总兵此前钟爱的那个亲兵。
再过了片刻,总兵捂着嘴沉着脸出了兵营,先往训练场上转悠了一圈。
兵卒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里清清楚楚。
总兵果然是要“选妃”了。
待再过了半晌,众人听得远处传来几声“嗯,嗯,嗯”的声音之后,继而一个兵卒惊恐的道:“大人……的……”
众人知道自己安全,心中倏地松了一口气,继而开始同情起那子来。
果然那兵卒话还没完,接着一声惊呼,便被总兵一个倒拔垂烟柳,扛在肩上进了营房。
选妃结束,尘埃落定。
总兵营房里,猫儿躲在窗前往远处望去,见外间并无异常,方吁了口气,立刻从衣襟里掏出铜镜,观察过自己的妆容,低声问向总兵模样的萧定晔:“你方才的巧取豪夺,可符合总兵的行径?”
萧定晔不敢大意,谨慎道:“周梁庸从原本的三品官连升两级,一跃成了正二品总兵,难免会膨胀。他若不膨胀,就不会光明正大在外养倌。”
他上前抚平她的鬓发,低声道:“等一阵你出了营房,会有很多目光看你。除了同情你,不乏有人酸话……”
她退开几步,道:“我知道,他们什么我有何好在乎。演戏我还不会?先装委屈,等过上两日得了势,再翘尾巴,简单的很。”
他便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你聪明的紧。”
再过了不多时,猫儿便解开两个衣扣,将发髻抚乱,低声道:“我先出去,一阵再进来。”
她拉开房门呜咽一声,捂着嘴跑了出去,待跑到集训场边上的一处墙角,方嚎啕大哭起来。
她所在的位置虽偏僻,可集训场上的人却都能瞧见。
几乎上万的目光望向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了这个子方才遭遇了何事。
猫儿蹲在墙角嚎叫了半晌,身畔站过来一人。
那人是这大营里管着鸡毛蒜皮琐碎事的从二品副将,乔大郎。
乔大郎故意叹了口气,不疾不徐道:“你是哪个营的士兵?叫何名字?”
猫儿站起身,按照此前得到的消息,哽咽回到:“标下名唤张二,才进营不久……暂且归到总兵大饶护卫队郑”
乔大郎点点头:
“你虽才进营没几个月,可难得总兵大人器重你,提你当了亲兵。你也用不着去准备包袱皮,一应用具营中新配。
自今日起,你要兢兢业业为大人分忧,胆敢起二心,上一个亲兵的今日就是你的明!”
他最后一句话中含了厉色,训练场中人人听得。
猫儿又是一阵嚎啕,引得乔大郎大声叱骂许久,方拖拖拽拽,带着猫儿重新进了总兵营帐。
还未到午时,阖营皆知总兵上一个亲兵因为无法继续忍受总兵的酷虐,壮着胆子伤了总兵舌根,引来了杀身之祸。
且不过一刻钟,一位桨张二”的兵卒便入了总兵的法眼,成了继任亲兵。
再过了不到一刻钟,这位新的亲兵便红着眼睛,在乔副将的带领下,去请了营里的许多将领话。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总兵营帐中忽的传出一声震怒,数位武将垂头丧气的从营帐中退出来。
继续过了不到一刻钟,整个大营中的要职,全都换了负责人。
这个上午,兵卒们的早练前后,营中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
以总兵舌根受伤、不成囫囵话为导火索,将领们对总兵身体关心的几声寒暄,成为压垮总兵自尊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颇受总兵重用的将领们全都被调离,而那些坐了冷板凳的武将们却捡了漏,被扶上了重位。
从此,大营里总兵好断袖的事,成了所有人不敢触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