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几乎是从宁砚泠那里逃出来的,他起先端着,后来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小太监见了,跟他问安,笑着问他:“公公是不是有急事?叫小奴去做罢。”
他都顾不上搭理,只喝道:“滚开!”留下一脸莫名的小太监瞧着他那远去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什么?你再说一遍!”太后一拍贵妃椅的扶手,那极厚的花梨木,直震得她手掌发麻。
“娘娘仔细手疼。”陈嬷嬷在一旁心疼得不得了,可是李太后此时已经全然顾不上了。陈嬷嬷只得连连丢白眼儿给李公公,全是这个老货闹的!
自方才李公公进来使了个颜色,上房里所有的人就都被遣走了,只剩下一个陈嬷嬷。这会儿,就他们三个人,李太后便毫不掩饰,所有的心情直写在脸上。
她焦急道:“你,你再说一遍!”
“回太后娘娘,陛下说的是祁家的事情他不管了,若是把他逼急了,他要上太庙哭去,不当这个皇帝了。”李公公跪在地上回道。
“胡闹!简直是胡闹!”太后沉着脸说道,“身为天下之主,竟然说出这种让人耻笑的话来!简直不配!”
李公公道:“可是陛下真的是气急了,那宁砚泠说,动静闹得很大,长乐宫的齐嬷嬷和孟公公都赶来了。陛下……陛下还抱着齐嬷嬷哭……”
太后听了,脸色愈发难看:“都长这么大了,还离不开那贱人的侍婢么!”
陈嬷嬷和李公公对视了一眼,都默契地缄了口,他们知道这声“贱人”骂的是谁,但是以他们俩的身份和立场,都不好开口劝的。
太后原本就是易怒的性子,这会儿听了李公公的描述更是怒不可遏,上房里又没别人,她便直把满腔的怒气都发泄了出来:“都是那贱人教出来的!平时吭不出一声儿,倒像个厉害的。一逢事儿就这么哭哭啼啼,当不得大用!都是汪氏那个贱人一手教出来的!”
虽然这里是萱室殿,又是上房。可是李太后竟然直呼名姓地大骂,李公公和陈嬷嬷不禁都变了脸色。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后,陈嬷嬷先堆着笑,开了口道:“娘娘,别生气了,小心气坏自己的身子。”
“你们说说,是不是汪氏那贱人教坏的他?”李太后嘴里仍是不饶人。这可难坏了陈嬷嬷,太后是劝不听了,可也不好顺着太后说楚皇的不是,那毕竟是亲生儿子,自己可以骂,旁人可就骂不得了。
陈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那汪后福薄,早死了。太后娘娘何必跟一个死人置气,如今广林王殿下这么大了,又能干又孝顺,凌宜公主又听话又懂事,这些都是娘娘的福报啊。”
说到广林王和凌宜公主,李太后的脸上才稍稍缓和了些神色。但是她转念一想,尤忿忿道:“哀家只是气不过,棠儿是哀家的长子,却口口声声叫那贱人为‘母后’!到头来还宠信着那贱人的侍婢!”
原来那太后口中的“贱人汪氏”,便是当年先皇的汪皇后。根据内起居注的记载,当日太后还是僖嫔之时,与陈顺妃同时怀有身孕,而中宫汪后多年无所出。神宗皇帝与汪皇后乃是少年结发,伉俪情深。神宗皇帝曾当众许下诺言,不论是谁先诞下皇长子都交由汪后抚养。
但可笑的是当年僖嫔只得十七岁,一心只想着提升份位,出人头地罢。反倒是陈顺妃一直流露出不肯送出亲子的意思,只是后来她慢着一步诞下皇次子,且皇次子一出世便不幸夭折。
若是当年的那些老人们还在,大约还能记得那会儿皇长子甫一出世,尚未睁眼,连亲娘一眼都没见着,一口奶都未吃到,甚至连抱都没有被抱过一下儿,便被抱到中宫,认了汪后为母后。不出半日,太后就亲下懿旨,册封僖嫔为李贤妃。当时宫人议论纷纷,以子换荣,竟然还能得到封号“贤”,这份“贤惠”可真是学不来的!
宫人们眼见着僖嫔月子都未出,就欢天喜地地受了册封,背后只道她凉薄。而皇长子的降生仿佛给她带来了好运一般,过了不到三年,李贤妃又诞下皇三子,晋位贵妃。
运气来了简直挡不住,等到皇长子六岁时,汪后一病死了,神宗哀痛欲绝,不欲另立皇后,只晋了贵妃为皇贵妃,统摄六宫,暂代皇后。这一代,可就代到神宗皇帝驾崩,皇贵妃一直都是后宫第一人。
且汪后在死前求了神宗皇帝,立皇长子为太子。这边儿汪后将将的咽了气,那边儿贵妃就亲自去了中宫与太子母子相认。
儿子被立为太子,又认了回来,自己又是皇贵妃,上头还没有皇后。过了几年,神宗皇帝驾崩,皇贵妃直接升级为太后。这般运气,旁人简直艳羡不来!
然而只有李公公和陈嬷嬷才知道李太后心里的苦。陈顺妃当年已经是妃位了,可是太后那时还只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嫔!又有神宗皇帝的许诺摆在那里,自己就算抗争也是徒劳。
李公公和陈嬷嬷都教她隐忍,她强忍着送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人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只敢在人后落泪。好容易等到汪后薨逝,她满心欢喜以为能母子团聚。谁知,太子心里只有汪后一个亲母,完全没把她当作娘!母子之间,隔阂至今。
李公公道:“陛下这是在跟娘娘赌气呢!像这次的事情也一样,陛下不过为着朝上的压力大着些儿,就像小孩子似的说些赌气的顽话儿,我们只是发愁如何劝解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