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晚上楚皇再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宁砚泠愁眉不展的样子。
他心中一动,上来便问道:“你这是这么了?”
“……”宁砚泠看着他的眼睛,张了张嘴,竟是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正是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叫楚皇看了心里难受。
“你不开心么?”楚皇试探性地问道,他略略皱起了眉,“是谁让你这么不开心?”
宁砚泠抬起头,看着楚皇的眼睛。下一刻,她竟是冷不丁地直直地跪在地上。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楚皇忙上去搀扶她,语气来满满的,都是心疼,“有话好好说罢,跪下干什么?”
宁砚泠摇了摇头,一副为难的样子,道:“陛下请恕罪,今日我婶娘说的那些话原是不该说的。我一时也没有防备,竟叫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楚皇原先微微皱起的眉头一下子便舒展了开来,只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情,这原是小事,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呢?”
“不,不是这样的。”宁砚泠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执拗,仿佛极有韧劲的竹,“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婶娘这般不知轻重,在陛下面前拉扯阿瑶,也算是犯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忌讳。倘若往大了说,婶娘更是有徇私舞弊的嫌疑。秋闱一事乃是国家抡才选仕之大事,绝不是婶娘一个人可以在那是说三道四的!“
楚皇听了,面上的笑容却没有收敛起来。相反,他伸出手,轻轻地刮了一下宁砚泠的鼻子道:“怎么这么能胡思乱想?是不是常嬷嬷叫你说的?我可饶不了她!”
楚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是淡淡的,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在里面。
“不,不是的。”宁砚泠慌忙解释道,“常嬷嬷也是为了我好才说的。”可是,她的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
楚皇登时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她,我可饶不了她!你这个人本来心思就重,她不宽慰你也就罢了,竟还往你心上添堵!”
“不,常嬷嬷说得有道理,陛下切莫怪罪于她!”宁砚泠有些着急了,她站起来恳求道。这婶娘的事情还没有说明白呢,怎么又把常嬷嬷给扯进来了?她一时竟晕头转向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楚皇看着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顿时心下大为不忍。他只轻轻搂了她的腰,只稍稍一用劲儿,便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膝上。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仿佛手中捧着的是稀世的珍宝一般。
宁砚泠原本已是阵脚大乱,这会儿在楚皇的怀抱中竟渐渐平复下来。她勾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只觉得无比的安心。她轻轻道:“不要怪罪常嬷嬷了好么……”
这声音轻轻柔柔地,仿佛用羽毛在心尖上搔刮一般,楚皇只觉得心下不可耐。他只紧紧地拥着她,贴着她的耳边道:“好的,都依你,都依你。”
“还有我婶娘……她不会说话,说的话多有不妥……”宁砚泠的声音依旧是怯怯的。
“没关系,都不要紧的。”楚皇细嗅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呢喃道。
“真的么?”宁砚泠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楚皇叹了口气,他稍稍松开了宁砚泠,扳着她的面颊看着自己,认真道:“我再同你说一遍,你可仔细听好了。”
“嗯——”没来由的,宁砚泠心下涌过一阵紧张,仿佛潮水,匆匆涨起,又匆匆退去。
“我待你的心意如何,你是知道的罢。”楚皇看着宁砚泠的眼睛,一字字道,“我所求的,唯有你开心罢了。所以,你婶娘无论说了什么,我都不会介意。以前我曾经说过,我不希望你害怕我,现在也是,将来也是。”
“你记住了么?”楚皇轻轻晃了晃宁砚泠的肩膀,宁砚泠复又抱住他:“我记住了。”
“叫我的名字。”
“翊棠,我记住了。”她乖巧道。
这件事情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很快便消散在今夜的晚风中……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他们交颈而眠。世上的一切事情对于他们来说都不再重要,对他们而言,只要有彼此便已经是足够了。
在这个夜晚,同样觉得满足的还有宁夫人江氏,宁砚泠的婶娘姚氏,甚至是李太后。
即使不曾踏足瑶华宫,李太后也知道宁夫人这次入宫探视宁砚泠,必将成为一段佳话。身处深宫内院的嫔御,哪个不希望见到父母家人。这是李太后能给的,恰好也是宁砚泠翘首以盼的。
她甚至可以想见,在未来的这段日子里,这场施恩将会使宁砚泠铭感五内。就像李公公说的那样:“娘娘,您是没见着那会儿德嫔那屋里头的情形!这孩子但凡稍稍有些良心的,也该知道她能有今日,全仰仗娘娘罢!”
李太后心里头欢喜,可面上还要装模作样:“哪里的话!哀家又不是为了赚她的感激!”
“她难道不应该感激娘娘么?那是她应该的!”李公公笑道。
不止是宁砚泠,江氏这会儿对丈夫说了不下三遍今日与宁砚泠相见的情形。宁修远夫妇二人半生只养育了这么一个女儿,如今送入了宫中,一年多以来才见了两面,怎么不叫人想得慌!
是以江氏说了一遍又一遍,宁修远却没有半点听腻烦的意思。他听得很认真,面上那憧憬的神情,仿佛自己也同江氏一起,见到了亲女一般。
听到后面用晚膳时的情形,宁修远那常年不苟言笑的面上,也极为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