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平时见不到人,这会儿挤开那几个小少使,亲自托了一盘热腾腾的海棠糕,到宁砚泠跟前卖好:“娘娘,趁热尝尝这小厨房新作的海棠糕罢!”
为着防盗,过几日更。天冷,各宫都设立了小厨房。由御厨统一供给食材,又拨了一个女御厨,配几个打下手的,日常的小粥小菜的就好在各宫自己调配,娘娘们也能吃上口热热的粥菜。
而瑶华宫这个沈御厨,于糕点上颇有几分造诣,南北点心都不在话下。这不,海棠糕上浇的糖浆散发着琥珀般的光泽,香气四溢,简直活生生把人看饿!
绿袖忙接了过来,手肘有意无意地挡着林嬷嬷朝宁砚泠身边凑。林嬷嬷不能近前来,恨不能用手拨开她。只碍着绿袖是宁砚泠的心腹,不敢造次,心里早把这不懂事的小蹄子骂了一千遍,一万遍了。
可她面上还要陪着笑,蝎蝎螫螫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外头都传遍了。娘娘的父亲——宁大人补了文华殿大学士,入了阁了!娘娘——”
宁砚泠摆了摆手,不欲听林嬷嬷满口阿谀奉承之辞。
这事,她心里早有准备,所以面上并无过分的喜色,只微微一笑。
绿袖想到这里,面上竟露出了一丝冷笑。她托了那碟重新热好的海棠糕,推门进了宁砚泠的房间。
只见宁砚泠托着腮,坐在桌前,心事重重的样子。
“姐姐这是怎么了?”绿袖随口问道,说着便把那海棠糕放在桌上,“趁热热的,姐姐快吃点儿罢。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林供奉说了,不能冷了也不能热了,不能饿着也不能撑着,这脾胃要慢慢地将养着。”
宁砚泠胡乱应了了一声,随手拿起一块海棠糕,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搁在嘴里。她咽下一口海棠糕,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绿袖道:“前几日叫你去送的信,你送了么?”
“姐姐嘱托的事情,我哪里就忘记了!”绿袖笑道,从怀里掏出两封信,笑道,“看,这不回信都来了。”
宁砚泠奇道:“怎么有两封?”
绿袖将信递给宁砚泠道:“我也不知道,姐姐看看罢。”
宁砚泠手指灵巧地拆开了信,里面都是一模一样的字迹——都是长门的捉笔吏们抄录的。
原是后宫不得与外面互通消息,后宫嫔御与家人一别多年,其中地位卑下者更无权召见家人,也无人替她们召见。所以才有“一入宫门深似海,回头已是百年身”的说法。
宫人们思念父母亲人,多郁郁而终。极至文宗皇帝继位,他少而仁厚,特意设立了长门作为宫人与外界传递消息的驿所。后宫众人,按着地位品秩,从三日可通一信,到地位最低下的小少使,也可半年而与家里通一信。
宁砚泠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到底在气闷些什么,这段时间只觉得终日昏昏沉沉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这一个月来,楚皇果然再没有召见过她,也没有再踏进这瑶华宫东配殿一步——西配殿他倒是去了三两次,正是丽嫔那里。
绿袖头一次见楚皇进西配殿的时候,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回来告诉宁砚泠。她脸上的表情难看至极,仿佛宁砚泠就此失了宠一般。
楚皇在丽嫔那里待了大约有两个时辰,绿袖便打发吴可信去西配殿借东借西,跑了有好几回。可怜吴可信的腿伤大约是没好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更显得她们东配殿落魄,连个好人都打发不出来。
“找不出来折手烂脚的好人儿了!”林嬷嬷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气得浑身哆嗦——她老人家虽然平日里干活儿爱躲个懒,可是争荣夸耀之心倒是一点儿都没歇着。
林嬷嬷心里有气,背了宁砚泠和绿袖的时候,便对着那些小少使指桑骂槐地发了好几通脾气。
宁砚泠听到了风言风语,知道是绿袖心里不痛快,这才失了计较,故也没追究,只私下叫吴可信去嘱咐林嬷嬷不要再说了。
“姐姐!姐姐!”绿袖一叠事儿地唤道。她是真的怕了,怕宁砚泠这一怔一喜的,给闹出一个好歹来。
宁砚泠好容易止住了笑,回脸儿对绿袖道:“我没事儿。”那笑意却仍在脸上挂着,宛如早春咋暖还寒时的积雪,过了许久仍不消弭。
绿袖因问道:“姐姐这到底为了何事?”
宁砚泠拣起那张信纸,笑道:“我弟弟阿瑶,回乡参加县试,如今取中了县前十。我一时高兴太过,叫你担心了。”
“县前十?”绿袖不过识了些字,于选士抡才上还是不甚了解,她听得“县试”二字,便猜测是宁思瑶去考科举了。
只是这秀才、举人、进士老爷都有听说,但这县前十是个什么意思?竟使得宁砚泠高兴成这个样子?
宁砚泠见她满面犹疑,少不得一一解释了。
绿袖这才知道,原这县试是“童子试”的第一关,过了县试、府试、院士,那就是秀才了。待到秋闱,秀才可以下场一试。倘若过了乡试、会试和殿试,那就是考取了功名了。
宁砚泠又道:“县试里的第一名是为县案首。县案首有特权,不必再参加‘童子试’的余下两场,府试和院试,直接进学,便是秀才了。若是考取前十名,那就是县前十。”
宁砚泠叹道:“县前十虽然不及县案首荣耀,却也是极难得的。阿瑶这才第一次下场,就有这样的成绩,可见功夫在平时了。”
“小公子固然聪明灵秀,也多亏了姐姐给找的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