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是有福之人。”宁砚泠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她实在摸不透张太妃是个什么意思。张太妃来自己这边必然是李太后的意思罢,不是当说客,就是和稀泥。
可是张太妃来了,什么要求都没有提,反而揭了一通李太后的老底。
宁砚泠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了,应付寻常的事情,早就是得心应手了。
对方只要亮明来意,或有事相求,或威逼利诱,她都有办法一一化解。
唯独对着张太妃,她却犯了难。
张太妃只说事情,不提要求。宁砚泠仿佛陷入了迷雾中一般,无论往哪里走都看不清眼前的路,想要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就好像是下棋对弈一般,只要出招就会有破绽。宁砚泠不过是稍稍习得了如何去抓人的破绽。
可是张太妃压根就不出招,自然也没有破绽可寻,宁砚泠跟着楚皇下了那么久的棋,忽而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楚皇,在张太妃面前都是棋差一招。
张太妃不愧是神宗朝后宫第一聪明人宁砚泠不由得在心内感叹道。无招胜有招,才是对弈的至高境界啊倘若有机会,她必然要将今日之事与所得悉数告诉楚皇。
“说到福气,我又如何敢在太后跟前自居。就连德嫔你,也是我所比不了的。”张太妃淡淡道,“母子分离,天下至痛。但求无祸,不求有福。”
“所以,太妃娘娘所求的是”宁砚泠心里咯噔一下,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是不愿意自己说出来。
张太妃显然也不愿意,她直冲着宁砚泠一笑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将来或许能赶得上太后娘娘。”
“可是”张太妃顿了顿,宁砚泠瞧她这样也不像是卖关子。
只听张太妃又道:“太后娘娘是都人出身,何欢也是都人出身。太后娘娘未免怜惜她,想要封她为妃。”
“此事陛下必然不允”张太妃恰到好处地停住了,她在等宁砚泠接话。
可是宁砚泠却道:“陛下不允,臣妾也没有办法。”
就是这样,张太妃过来,无欲无求的时候,宁砚泠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然而只要她稍稍提出一点点要求,哪怕是漏个口风儿,那么宁砚泠就有办法推个干干净净她向来惯会做这种事情。
“我不是来跟德嫔讨情的。”听了宁砚泠的回答后,张太妃道,“太后娘娘想要办的事情,绕七八十个圈子还是得办。”
“只是,你若是现在答应了,算是卖个情分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承了你的情,他日总会还你的。”张太妃算是利诱了。
可惜宁砚泠太了解太后了,李太后根本不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那种人。涌泉之恩,滴水相报还差不多。
更何况昨日她如此对宁砚泠,宁砚泠根本不屑于再在她跟前卖什么好。
“既然德嫔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张太妃道,“我这就告辞了。”
她说着便起身要走,宁砚泠也不留她,甚至都没有站起来送她,只唤了绿袖来相送。
张太妃也不恼,连带着她身旁的绯霞面上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这就奇了宁砚泠还记得绯霞先前在萱室殿是如何的飞扬跋扈,也算是个头等刁钻古怪的东西了。
这会儿跟着张太妃,竟然也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宁砚泠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张太妃的手段太厉害了身边儿的人都被弹压得死死的,半点儿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张太妃站了起来,却并不记着走。她看着宁砚泠,认真道:“德嫔好生保重身体,我改日再来看你。”
宁砚泠点点头,算是谢过了。
谁知张太妃突然俯身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小心何欢。”
宁砚泠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直起身子,带着绯霞走了,更谢绝了绿袖的相送,只笑眯眯道:“姑娘请留步罢,服侍好你家娘娘才是正事。”
说罢,她又在绿袖的肩头按了按,这才带着绯霞走了。
“真是奇怪啊”张太妃走了之后,宁砚泠自言自语道。
“奇怪什么”绿袖瞧她想了半日,却还是皱着眉头,便不解道。
宁砚泠略一沉吟,缓缓开口道:“张太妃应该是来替李太后做说客的”
宁砚泠说完这句,竟是不说话了,半晌都没有声儿。这可叫绿袖有些心痒,因问道:“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咳”宁砚泠叹了口气,“你可曾听得她刚才可有半分求我”
“哦”绿袖恍然大悟,她细细地想了想,果然没有。
原是这里不对劲,张太妃摆明了是为了李太后而来。可是方才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番往事,可就是没有替李太后说过半个字的好话。
甚至连叫宁砚泠帮忙的话也算是没有,除了那一句利诱的话之外,根本听不出来她是来做说客的。
如果一个人,特别是像张太妃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三番四次地没有说到点子上。
那么她不是突然变蠢了,那就是故意的。
变蠢是不可能变蠢的,就张太妃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也是为数不多能体现她智计无双的场合了。
那么答案就只能是故意的刚才的场面,是张太妃有意而为之
前一刻宁砚泠还觉得自己想通了,连绿袖也恍然大悟了。后一刻宁砚泠突然又觉得自己陷入了云里雾里。
绿袖没有跟上她的思路,还兀自沉浸在恍然大悟之中,待她注意到宁砚泠的眼底又染上了一丝犹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