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一个面黄肌瘦的高个儿男子有些焦急的跑进院落里。
院子里,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应声扭过头,英气刚硬的脸上还挂着一道伤疤,双眸一动不动像是看不到东西,他身旁的一个孝子已经先他一步迎了出去,甚是兴奋“找到了?”
高个儿男子摇摇头,绕过孝儿走到轮椅边,蹲下來,轻握住男子扶住轮椅扶手的手,声音也沒有方才的刚劲力量,变得轻飘飘的“师父,石陵坚持不了几日了,我们还找吗?”
平静面容终于有了变化,那深邃的眼轻轻一转,隐藏起无数的矛盾与选择的痛苦,好久也不出声。
一只并不细嫩的手伸进他冰凉的手里轻轻反握,稚嫩的脸上沒有方才天真的喜悦,反而尽是心疼“师父,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和哥哥都会一直陪着你。”
孝儿赤诚的话惹乱了那一湖深秋的凉水荡开数不清的涟漪甚而还泛起水花,他低头望着孝儿的眼睛和无邪的脸,喜悦之中全是凄凉“丰源,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唯一的选择就是听而不闻,闻而不动,像我此刻这样,一个活死人……”
“师父……”孝儿甚是着急,吞咽了半日才胆怯的问道“师父不管我和大哥,不管云汉,不管二师父,也不管师母了?”
轮椅上的人被凄惶稚嫩的声音刺得有些疼,就这样连隐藏都來不及,**裸的暴露在秋阳下,高个儿男子原以为两月來见到的冷冰冰的那张脸会有如此深刻的痛,那眉眼间唇角里寸寸都是难言,惊讶之后忙岔开“小弟,不得无礼,师父这么做自有原因。”
孝子被长兄一喝,顿时有点委屈的撅着嘴沉默,什么原因,一个多月前,二师父走的时候将所有的來龙去脉都告诉了他们,还有什么原因……
良久的沉默后,好像是从虚空里飘來的叹息一样,无力无奈。
“她不用我管,也轮不着我來管……”
一起抬头的兄弟二人,只见到话尾处,师父嘴角的笑,浅浅的却是他们两个月來第一次见,但在看那张脸,更令人心酸,寸寸都是苦痛与欣慰的纠缠。
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來。
孝子倔,当他百思不得其解,又越來越觉得师父不该这样做,应该做些更好的更有意义的,像他以前一样“既然师父什么都不想管,那我们为什么要到石陵來?为什么要來找二师父?为什么收我们为徒?为什么不干脆挑个深山老林隐居?”
这一次,长兄虽然恶狠狠的望着小弟,却沒有喝止他,因为他也想要知道原因。
不管怎么告诫自己是一个必须要死的人,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想要知道战事如何了,当然这也是苏通在走之前假借他的名义收了这对兄弟的原因,如今的他要想对周遭有知,那就必须要有腿儿可以跑,可他沒有,无法,就只好找跑腿儿的人……
当然,他不可能告诉这兄弟二人最真实的原因,既然收入门下,就必须如兄如父,对之教导爱护“人往往心不由己,身不由己,不由己的事太多,所以常常做着与想法大相径庭之事。”
“师父那么厉害,还不能自己作主吗?”孝子有些失望,在他的眼中眼前这个人虽然瘫坐轮椅,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大丈夫,怎么还不能作自己的主?
那他一个什么还不会的孩子,学到什么时候才能作主呢?
他厉害吗?
他若厉害,就不会将这一切弄得如此糟糕,他若厉害,怎只能在此作旁观者,他若厉害,怎也想着放弃逃避……
云初凄然一笑,看得两兄弟傻了眼,即使那一道赫然刺目的伤疤也遮不住这张脸的绝世风华,在秋晖之中迎风而动。
“凡事都可以作主,都是自己选择……”云初变得坚硬的脸上有着将帅的威凛坚定,连声音也如作战军令似的不容退却,命令着自己的心“一切都是我选的,无论好坏,结果都要承受。”
丰源害怕了,那张脸上充斥着陌生的冷漠与残酷,声音更是冰冷薄凉“师父……”
云初扭头望着丰源仓惶的目光,敛井芒,平静之中竟然有了温柔,暖暖的熨帖了丰源的心,但终究还是后怕的问“师父,选择,很难吗?后果很严重吗?”
“不难,一切听从你的心意。”云初第一次伸手摸上面前这张小脸,第一件要教给他的东西是一颗勇敢有担当的心“每个选择都像地里的种子生根发芽,有因有果,结的果子味道都不同,苦的酸的涩的甜的醇的,就像你们种的枳果,甘苦都是你们的,无法下咽还是回味无穷你都要承受……”
孝子滴溜溜的转着黝黑的眼珠,也不知道听懂沒懂。
云初却觉得太过为难一个孩子,他一个大人都做不好的事情怎去要求一个孝子?
“师父教你一个办法,以后,如果结的果子太苦,就扔掉忘掉,如果结的果子太甜,就珍惜保存,如果结的果子又苦又甜,怎么忘也忘不掉,想留下又留不下,不用费尽心力将它连根拔除,让它与你同在,当你再长大,它就变小了,变得你可以容纳它的存在,可以品味它的甘苦……”
云初认真的说,想尽量说得清楚又能让小徒弟听得懂并记住,就忘了隐藏以往不愿人知的感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深幽的眼像极了拥有强大引力的无底洞,将两个徒弟的心都吸了进去,那眼中温柔的疼痛有一点点烫手,却是心甘情愿。
话尽,意未尽。
云初的脸上终于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