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一般,皇上神色又沉了几分。
他与太子对视。
原本丰神俊朗,儒雅俊秀的太子,因为少了一只眼睛,显得有些丑陋,这让皇上都很不习惯!
他移开目光,沉声道:“你以什么资格,把这份东西送到朕的面前?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叫朕为难了吗?”
太子猛地抬头,接着,他唇边掠过一丝苍凉的笑意,那笑意凄然中带着伤痛,悲哀中带着自嘲,他磕下头去,低哑地道:“父皇,儿臣也许明天就不在太子之位了,但现在,既然还在,儿臣身上就有责任,有身为太子的责任,有身为人子的责任,有身为天珩子民,对这个家国的责任!儿臣不是没有想过,这世间肮脏的事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也许算不了什么。又或者,儿臣可以以此为要挟,或者为投名状,收获一批忠心的下属。可是父皇,如果儿臣真的这么做了,那和国贼有什么分别?”
皇上怒极反笑:“你倒还不管不顾了!”
太子凛然道:“儿臣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也许会让京城动荡,然而,儿臣若不这么做,儿臣何以对那些冤死之民,何以对那些忠义之士,何以对家国天下?”
“如果朕只当没见呢?”
太子面色仍然平静,道:“儿臣说过,如何定夺,但凭父皇做主!儿臣听命而行!”
皇上哼道:“好一个听命而行。既然如此,这件事,朕就交给你来办吧!朕倒要看看,你能把它办到什么程度!”
太子呆住。
看见太子的神色,皇上反倒冷笑了:“怎么,你不敢了?”
太子只呆了一瞬,便道:“儿臣领命!”
这下轮到皇上有些意外,道:“你领命?”
虽然皇上金口玉言,说出的话没有收回的道理,但是,这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他们是君臣,也是父子,太子还有回旋的余地。
太子磕下一个头,这才抬起脸来平静地看着皇上,道:“父皇,儿臣很荣幸,如今在这个位置上,还能做一件有意义的事。等到儿臣老了,回想今日,至少也可以说一声,儿臣无愧于曾在这个位置,无愧于那些冤死的百姓!”
皇上神色很不好,尤其是看着太子独目之中那一抹坚定,他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这是他选定的储君,的确也有想法,有担当,可惜,那又如何?
皇上突地有些意冷,挥手道:“退下吧!”
太子行了礼,便退下了。
太子呈交给皇上的,自然就是当时在太子府里颇受争议的那份韩鲸贪墨杀人屠村的证据资料。
按太子府智囊们最终商定的结果,应该是把这份资料用于收拢韩鲸所用,甚至太子当时也点头了。但是,太子还是选择把它交给了皇上。
交给皇上,会有什么后果,他完全不知道。
不过,他想赌一赌。
老五说,虽然这世上没有眇目瘸腿的皇帝,但是他可以做第一个。
如果他要做第一个,他总得做点什么。
他想过,收助力!收民心!
无非这两条吧。
韩鲸的确很厉害,把整个户部都能掌控在手中,让户部尚书也得听命的人,这样的人能量的确是不小。把这样的人收归己用,他的确能在这个位置上多一些时间。
然而,他若把自己定位在想保住目前地位的太子,自当是按智囊意见,他若把自己定位在前无古人的第一人,他需要做的,便要艰难得多。
现在,皇上把这件事交给了他,他难以猜测用意。
可以说是恶意满满,也可以说是寄予厚望。
圣心难测,太子干脆也不想了。不管皇上是什么用意,他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便没有了退路。
不如遵从本心。
回去的路上,太子还有些恍惚。
以前他行事的风格断不是如此。
想不到现在,连他自己也开始奇怪自己的改变了。
他没有发现,当他回去东宫时,在一片树影后,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线条流畅的面具,在月色下,发出如流水般的幽光。
他站在那里,却好像融入了黑夜,与树影一体。不要说太子没有发现,皇宫巡卫没有发现,便是负责监督整个皇宫异状的三大暗卫,也一样没有发现。
麟王之前随众人一起出了皇宫,不过,他又悄然回来了。不是从宫门行走,谁也不知道此刻的他,竟然在皇宫之中。
太子被皇上叫回去,他虽没有近前,却从太子的神色中猜到一二。
此刻,面具后面那双湛湛双目神色深沉,幽深如海。
这件事,除了当天晚上皇上把太子秘密召去,谁也不知道勤政殿里发生了什么。
皇上和太子说那番话时,是连身边的太监也没有留下的。但是,也有话在不经意间传了出来,说是当天晚上皇上震怒,怒宣太子,太子出勤政殿的时候,失魂落魄的!
太子为什么会失魂落魄?大概是被皇上骂了,又或者,是他们最关心的,皇上终于下定决心要废掉太子了?
但是第二天的朝堂却很平静,皇上什么也没有说。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今天太子没有来早朝。
结合昨天的一些猜测,很多人都觉得,这大概是废太子的先兆。
麟王是惯常不来早朝的,三皇子没有王爵,对朝政之事不感兴趣,除非皇上召见,也不会出现在早朝的臣工之列。
今日来早朝的,有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