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时辰到了,药汤该熬制好了!”婆子进帐提醒道。
“好,该给我姊姊疗伤了。欸,你叫我公主?我可不是公主,她曾经是。”
椒华努嘴对着羊皮榻上一动不能动的“椒敏”,压根就没有想到眼前的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千金公主。
婆子固执地道“似姑娘这般高贵、这般貌美,明明是公主。您可能不知,我服侍过我家的公主,她可是几十个羌人部落里排第一位的美女!不过,我觉得你跟我们的公主一样美些、一样尊贵。想必你不是周国的公主,就是陈国、梁国的公主。这些都是上国,我区区羌国是比不上的,吐谷浑汗国也比不上。诶,羌国已经不存在了……”
“哦……你倒有些见解。你说你服侍过羌国的公主?”椒华温和地问道。
“是呀!公主。我的主人叫爰媛,不仅美丽,而且擅长骑射,三河之地所有的勇士都想娶她做新娘,上门提亲的人简直络绎不绝。爰媛公主都谢绝了。她一心想找一个勇武过人、文韬武略、智勇超群的真汉子。后来,她遇到了苏将军,一见倾心,再见忘情,终于结成一对。真是天作之合,良偶佳配呀!老婆子我,我是看着公主长大的,日常起居,都由我安排,我比她娘还要高兴哩!”婆子洒下几滴浊泪。“不好意思,人老了,不中用了,说着说着就这样……诶!世事难料呀!世事难料呀……”
椒华紧张地问道“你家公主怎么了?苏将军变心了?欺负她了?”
她希望羌国公主根本就没有与苏邕成婚。
婆子抹着昏花老眼道“苏将军哪里会欺负公主?他那么高大一个汉子,在公主面前可就如小孩一般。公主有孕在身,他可照顾得周全哩!从外面赶回来,盔甲都来不及换下,必定到公主房中问寒问暖。亲手捧着肉糜,一匙一匙地喂到公主嘴里,一边还给公主讲军中发生的故事三河故地的风土人情,草原上的传说笑话。公主一看见苏将军就如小鸟依人般,声音像百灵鸟啼鸣,满脸的欢情笑意,我老婆子看着都嫉妒哩!世上少有这般恩爱的夫妻!”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你说公主死了,公主是怎么死的?”椒华的情绪跌到谷底又冒了上来。
婆子又开始抹泪。
“那时公主已经怀孕7、8个月了,眼看着婴儿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会抬手动脚了,肚皮上露出凸起的一块,公主常喊我来看。苏将军回来,就喊苏将军抚摸她的肚子。孩子有灵性,只要苏将军抚摸公主的肚子,就伸胳膊伸腿,做出各种姿势。苏将军抚摸着公主的肚皮,感受着肚子里的孩子对他的感情,快乐得开怀大笑!‘这是个男孩呀!’苏将军对公主道‘这么好动,劲儿又大。’公主就道‘我喜欢女孩,女孩痛娘。’苏将军说‘那就是个野丫头。’说罢,又笑。他们将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定方’,平定八方、四海安宁的意思;如果是个女孩,就叫‘惜惜’,珍惜和平,爱惜家人的意思。因为吐谷浑四处征战,羌国作为吐谷浑的附庸国,不得不跟随夸吕可汗出征。大王十分依赖苏将军,苏将军不在身边,就觉得百般不自在,心中空落落的。所以,苏将军在公主的身边是很少的。那些快乐的时光分外教人珍惜呀!”
“婆婆,你就拣紧要的讲嘛!”椒华已经爬出高大的澡盆,开始穿上衣裳。
“我……我真不愿意讲呀!因为是我的错,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呀!”
婆子抹着眼睛。她的泪水已经干涸了,只有一些潮湿的甚么东西染湿了眼皮,痒痒的令人难受。
“那时公主已经怀孕7、8个月了,经历了少有的严酷冬季,春天来了。”
婆子停了停,让呼吸变得顺畅。
“苏将军已经出征30多天,一直没有回来。公主天天盼将军归来,盼得眼睛都肿了,歌声里充满了思念。我能把一切事情都做得很好,但无法排遣公主的思念和忧愁!那一日是个晴天,我正在晾晒衣裳……一个女人说道‘东山的杜鹃花开了,开得漫山遍野,那个热闹呀!我男人激动得不行,昨日回来,一夜都在给我讲东山的杜鹃花哩!’另一个女人道‘哪里在给你讲杜鹃花,明明在打你、骂你、折磨你!’前一个女人道‘你男人才打你哩!我家男人从来不打骂我,可温柔啦。’另一个女人道‘那你叫得那个惨!叫了半晚上,要死要活的,鸡鸣才消停下来。’前一个女人道‘你不叫吗?你男人回来叫得更大声,我家羊圈里的羊都不安宁,以为是母狼在嚎叫!’”
一群女人哄堂大笑。羌族的女人是很苦的,男人不是在外面打仗,就是为可汗牧马,见到男人回来那是要当宝贝一样供起来的。婆子结过婚,经历过这些,知道女人的苦楚。
“哎,我家男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我也不再想男人,一个人活得自由自在,用不着牵挂谁。几个女人的玩笑一会儿我就忘了,唯一记得的是东山的杜鹃花。”婆子道。
东山离羌人居住的地方只有几十里,气候却大不相同。别的地方是没有杜鹃花的,能长几朵手指粗细的野花就不得了了。东山方有杜鹃,漫山遍野绝无杂树的杜鹃。东山的杜鹃与中土的杜鹃是不一样的,树有一人多高,方圆一丈的树冠,开的花又大又艳,有的有碗那么大,深红的、浅红的、玫红的、粉红的,还有紫色的、白色的,争奇斗艳,整个儿成了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