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逻便清醒地道:“但凡草原上的人只知道打猎放牧,治理国家没有甚么章法,多半率性而为。我的这个儿子与众不同,兄长你就收下了他吧!”
尉迟观推托道:“于‘经史子集’我也只知道些皮毛,贤侄非要拜师,附近倒有一位大儒。我担心的是贤侄诚意不够,他不一定会收你为徒。”
舒哥认真道:“要学到真本事,哪能三心二意?伯父小看我们草原上的人了。”
大逻便欣赏地觑着舒哥道:“此子的确与我其他的儿子不同。周边的人都说他有些汉人的甚么……斯文。贱内要他行三磕九拜大礼,原意不过是要他多磕些头罢了,他倒好,硬是找了一位汉人先生,要他详细讲解了三磕九拜之礼的细节,绘在一张帛纸上,天天依样练习。想是当年先生开的是汉药,他性情也变得像汉人。”说罢,哈哈大笑。
二儿子、三儿子也跟着大笑。
舒哥严肃道:“父亲莫笑,汉人的斯文里可有不少学问。将来我们突厥汗国也要像魏国一样入主中原,可少不了学习斯文。就是现今,斯文也于我们大有裨益。想当年父亲被亲哥哥一路追杀,差点死于非命,就是少了这‘斯文’二字。”
大逻便不以为然地道:“这是人之天性,便是我当了大王子,说不定也要这么干。哈哈哈!”
舒哥正色道:“呼哥、翰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在背后捅你们刀子的。兄弟如手足,杀兄杀弟,岂不是自断手足乎?”
呼哥、翰哥齐声道:“哥哥对我们是极好的,怎么会杀我们呢?庵逻杀了他的奶娘,草原上的人没有不说他歹毒的,我们从此更看不起他了。”
尉迟观听玉儿说过庵罗的事情,此子心机颇重,兼又心狠手辣,是个不可忽略的人物,便相问道:“庵逻便是佗钵可汗的长子吗?”
大逻便点头道:“正是!此人是少年里头号人物,武艺高强,但性格乖张,不时惹出些是非来。前不久一个人来到中国,强迫我堂下的几个武士挑衅一个白衣女子,没料到那女子不是一般人物,会些妖法,他痛揍了一顿。这可是他自娘胎出来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哈哈哈,终于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了!”
尉迟观提醒大逻便:“我也听说过此子的一些事情。此子不是英雄便是枭雄,倒不可等闲视之。”
大逻便赞成道:“兄长说的极是。此子虽然年幼,见识却在其父之上。有他在,草原上还不知道要发生甚么变故哩!只怕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尉迟观沉吟道:“听说大可汗有意立贤弟为储君,有些事得先行准备,未雨绸缪呀!”
大逻便爽朗道:“管他的!大不了我再去北海牧羊,学你们那个汉人,叫苏甚么的……对了,苏武,苏武,兄长跟我说过的。”
尉迟观感慨道:“自东晋以降,还有胡汉的区分吗?许多胡人学汉话、着汉服;也有许多汉人学胡话,着胡服……”
大逻便醉眼朦胧道:“胡言乱语……许多汉人这般说哩……”话还在嘴里,已经发出鼾声。
舒哥毕恭毕敬地坐着,衣服整洁,头发编成许多小辫子,一丝不乱。
尉迟观心道:“此子果然与众不同!也许突厥命运的改变着落在他身上。”想起当年推算他的生辰八字,知道他命不长久,不自觉在心中叹息。
他的这一细微心理变化被舒哥感知到了,关切地问道:“伯父也有些醉了?要安睡几个时辰吗?您在父亲的帐中睡,还是去我的帐中睡?还有,伯父甚么时候给我介绍那个住在附近的大儒?”
尉迟观微笑道:“我倒很想去你的帐中清静清静。至于你要礼拜的老师,时候到了自然会出现的。”
舒哥大喜,安排两位弟弟照顾父亲,起身扶尉迟先生到自己帐中,整理铺盖,要安排他睡下。
尉迟观摇手道:“在叶护帐中饮的茶味道甚好,再煮一壶来,我与贤侄闲聊。”
舒哥介绍道:“父亲喝的茶原是我派人专程赴南朝采购的。这批茶颜色黑褐,汤色黑红,经久耐泡,香气浓郁,极能消食,是难得一遇的上品。我亲自煮来。”说着,便在帐中架起铁锅,烧水煮茶。
不一会儿,水里冒出气泡,开始是零散的、杂乱的,然后形成串状,集中在受热最多的地方,倒有点像初春的雨,丝丝缕缕、摇摇曳曳的样子;水珠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发出“呜呜”的声音,接着便如水底的火山爆发,热水翻滚起来,咆哮着,要冲出铁锅,喷涌到空中。
“母亲告诉我,要等一等,等水烧透了才好煮灿凶逃形兜氐馈
铁锅里的水全都在翻滚,声势却小了许多,如快活的小孩般随意舞蹈,耍出许多千奇百怪的姿势,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舒哥减了火力,解开层层包装,小心倒出一把黑色的茶叶,抖进锅里。
茶叶浮在水面,被水浪打湿,大部分随着水流沉入锅底。
舒哥再一次加火。茶叶随着汹涌的水浪翻滚着,沉沉浮浮,完全是被动的,颇有些忧郁无奈的样子。
最终,茶叶化成了一片片舒展开来的叶子,有大有小,有全有缺,仿佛变得快乐起来,主动参与到水的舞蹈中去。好一幅载歌载舞庆贺丰收的场面。
这时,茶的香味已经弥散在整座帐篷。那是一种枯瘦、质朴的味道,好像智者,不动声色,却能打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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