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让我怎样?难道我真的连‘嫁给左府’之类的话都不能说?”
大藏局不禁一怔,打量了淀夫人一眼。她发现,淀夫人后一句话已略有说笑的意味了——或许夫人真有那样的心思。
可这只不过是大藏局的猜想,如果向淀夫人求证,就有些不敬了。怎么说,夫人也是幼主丰臣秀赖的生母。
“对于此事,奴婢有个主意。”大藏局装作设听出淀夫人说笑的语气,故意敛容端坐,“万一发生不测,天下就要大乱了。刚才,守大坂的长束大藏少辅已经来了,不如把长束殿下叫来,不动声色地打探一下左府和北政所的虚实。夫人以为如何?”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淀夫人探身道:“此事绝不能任由他人操纵,它关系到幼主的将来……这样做最好不过。你明日一早就把此意转达给长束殿下。”话题终于从三成身上转移开,淀夫人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当日夜里,淀夫人辗转难眠,开始以为是香枕气味太浓,特意令人换了枕头,也拨细了灯芯,可依然不管用。三成一番话掀起的波澜,已变成了无尽的妄想,又变成了愤怒与无助。倘若家康真的提出想娶她,那她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三成已经严厉警告过淀夫人,家康所要的并不是她,而是天下。因而,将来家康不是偷偷地给秀赖下毒,就是派人刺杀秀赖。
这对一名女子而言多大的侮辱啊,尤其是一位以美貌闻名天下的女子!
淀夫人恨恨地想:石田三成自诩多智,却不知女人也有智慧和才能。男人一开始刻意接近女人,自以为是征服者,却不知往往越到后来就越可能会成为女人的奴隶……我浅井茶茶怎是被家康轻易俘虏的女人?
想着想着,淀夫人眼前居然浮现出这样一幕——那个惯于装模作样的家康,裸着肥胖的身子,跪在自己面前,遭受无情的嘲弄和折磨。
她既因此妄想而惊心,又因三成而愤怒。但比起这些来,一直清晰地印在她心里让她痛苦不堪的,还是大藏局的那句话:“或许,三成有天大的野心。”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很可惜,淀夫人却不是在知恩图报的世界里长大的。三成的话将不信任的毒种永远留在她心底,不断折磨着她……一想到这些,她又充满恐惧。
将近黎明时分,淀夫人才朦胧睡去,梦中,她听到了让自己深感无助的雨声。有些事就如同天要下雨,要下也就下了,自己怎么可能拦住?
次日上午,长束正家在大藏局的引领下来见淀夫人,已过辰时。
刚进门,正家看到精心妆扮的淀夫人,居然意外地垂下了眼帘,道:“即使夫人不叫在下来,在下也正打算前来拜访。”他脸上分明清楚地写着,他正为是否说出心事而犹豫。
“你来得正好。快往前坐,我正有事要和你商量。”接着,淀夫人又对大藏局道:“你留下来,别人都退下去吧。”
与三成总是挺着腰板相比,长束正家总是弯着腰,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大家都退下了。殿下再往前点吧。”
“是。”
“其实不为别的,我有两件事想拜托殿下。一是想托殿下到北政所处说和,再是拜托殿下到左府那里走一趟。”其实这两件事,三个女人在前一天夜里就商量好了。
长束正家有些诧异,又打量了淀夫人一眼。她的口中居然说出“说和”之类的话,实在稀罕。他一直以为,表面上淀夫人把北政所当成正室,内心却仗着自己出身名门,又有幼主做为母以子贵的本钱,始终不把北政所看在眼里。
正家犹疑道:“夫人的意思是……”
“北政所夫人不久就要返回大坂了。当然,在她返回大坂之后,你再去也可以,你就说我想请夫人赐教。”
“赐教?”
“其实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既然太阁已逝去,我们这些女人就该和睦相处才是,什么事都要多商量,按北政所吩咐去办,才是常理啊。”
正家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低头纳起闷来,随后他才想到淀夫人这番话本身没有一点错误,连忙正了正身子,道:“这……的确没错……夫人欲商量何事?”
“幼主的事。既然殿下已经归天,幼主虽还年幼,到底是丰臣之主,对吧?”
“夫人所言极是。”
“可是你也知道,这伏见城不过是暂居,不久之后,众人就会议论着要返回大坂了。”
“是,是这样,可是当前……连丧事都还是秘而不宣啊。”
“这些我当然知道,所以才在搬迁之前求殿下帮着斡旋一下。如果北政所认为幼主还小,不如就先住在伏见,那便罢了。万一夫人也想让幼主搬回大坂,那我也想一起搬过去。孩子毕竟年幼无知,我为人母,总还是希望能看着他长大。”
正家使劲点了点头,认为此说合情合理:“原来如此。北政所定会答应此事,请夫人不必担心。”说着,他甚至胸口一热。
虽然淀夫人表面十分要强,但毕竟还是女人,太阁故去,这个女人也软弱下来了。若是这样,她与北政所或许会出人意料地和睦相处。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