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一直在等天水大师。
天水大师在禅堂打座,迎面见三尊大佛,面容安详,端坐于莲座。望海观音,神情优婉。红绿华盖,在微风中簌簌飘动,普渡苦海众生,十八罗汉,门神、长眉、评酒、抱膝、伏虎、降龙、钦佩、沉思……慈威嬉笑…
许久,邪小七终于在听风谷的峰顶见了双眸精光如星的天水大师。
一袭天青的衣衫,站在峰顶与松涛之间,天水大师凝望着翻滚的云雾,静静相候。朗朗乾坤下他就如长于绝壁上的一杆修竹,姿清逸、骨清绝。
山风起处,松涛轰鸣,有点像拍岸的潮汐。邪小七静静地凝视着天水大师,遥远又缥缈的声音穿透了松涛林海,仿若佛寺悠悠传出的梵唱,又仿佛佛对红尘万物悲怜的叹息。
“劈刀势…”少年喃喃自语,神色迷离起来。
手里握的刀藏着迷茫的深深刀意,邪小七忍不住要去握紧它,可握住的时候已经碎在心里了。刀意野蛮的在心里恣长发芽,似乎有个声音对他说,你知道这些的时候,其实知道的已经很多了。
可是我又知道什么?
天水大师没有看邪小七,只是有松涛的影子映在深邃的眸子中。他眯眼缓缓说道:“佛经里说,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灭定业。佛不能灭的定业,谁能灭呢?只有靠自己了这世界,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我们应该尽量去做那些正确的事情。纵使不能抵挡黑夜的来临,我们也要站在星空下仰望光明。”
“劈刀势进退皆可…”大师忽然朗声道,声音似乎盖过茫茫松涛。
劈与砍削等势不同,盖用刀口从上方向邪下方劈击之法。同时刀盖背盘头向斜下方劈去,足成右前弓步。
接连数日,邪小七一直练到峰顶的日头隐没于山巅深处。晚霞冉冉地向上升腾,缭绕着山颠的寺庙。
邪小七才觉腹内丹田有股温暖气息,由体内五脏六腑游动,一股温润的力量从背心渗进了自己的身体,缓慢地游走在每条经络每条血管里,邪小七顿时觉得体内莫名的疼痛。
良久,那种感觉才渐渐消失。
大功告成,我邪小七终于可以下山了。不可抑制的兴奋让他的血液都加快了流动。
自持具有武学奇脉的邪小七回府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贾争的麻烦。
寻常百姓见了这个阎王似的纨绔子弟躲都来不及,晋城唯一可以与之抗衡的大司马公子又出了点事,被急召入宫。
如今这晋城的城防又从南门调来大量官兵,据说是翟公公安排的亲信。吃喝用度皆由贾府包办,这可是捞油水的好差使。本就执拗狂妄的贾争更是目空一切,跋扈得很。
那天贾争带着几个门客吆五喝六的走在襄阳坊,一眼就瞅见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七,不由面色一凛。
襄阳坊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而最有名的算是十字街了。十字街口集中了全城的精华。
路边摊里,最多还是要数卖吃食的,烤胡饼的,煮馄炖的,也有人在卖早早就做好的糕点和果子。
清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缕缕香甜的味道。
少年仰躺在一张紫檀太师椅上,一手撑了椅靠,托住了头,一手放在椅上,只管轻轻的拍着。他的眼光,只看了那天际飘浮泊的浮云,并不向前直视,贾争过来了,他也并不知道。邪小七并不在意四周人们的眼光,裹在黑伞下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变化。馒头忠实的撑着大黑伞,尽可能得遮挡住有些炎热的天光,本就黝黑的脸庞早就沁出了汗珠。
原本热闹的大街似乎在一瞬间静了下来,空气里含有焦灼的火药味。
眉头微微皱了一皱,贾争的眼眸深处掠过琉璃的精光。
虽是天性跋扈,不过毕竟是有些背景的大门大户。不能与底层的寻常百姓相比,贾争看着坐在那里的邪小七。轮廓模糊而黑暗,唯有那柄横在腿上的刀,透着斑驳的日光。
邪小七的背后正对着街坊处的楼牌,晨光正洒在他的肩膀上,也照亮了后面那堵旧城墙。墙上斑驳的青灰泥早已脱落。空气中四下飞舞的灰尘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原来是晋城第一少啊,贾某让你久等了。不知有何贵干。”语气虽是淡淡的,却不无轻蔑的意味。贾争在心里微叹,还真是幼稚得愚蠢,不过为了报上回那一针之仇。仅仅凭着股执拗的傲气就能办倒?真是可笑。其实贾争也傲,而且他还真看不上那些不傲的人,毕竟有能力的人,就没有不傲气的。可他看邪小七就觉得固执得可笑。
“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不如交与在下。看在老邪头的面子上,或许能留个全尸。”贾争身旁的门客正是脸色永远阴沉的冯五。他低声说道:“据说有个小子在山上学了几天刀法,想必就是他了。”
贾争挥了挥手,示意道:“先不用急,就以邪小七的悟性,即使师出名门。也是朽木不可雕也,不足挂齿。随后转身对另外两个门客道:“本少爷今天心情不错,就陪他玩玩。”
几个在二楼酒肆的的浪荡子弟趴在窗口嗑瓜子儿,瓜子皮从嘴里弹出来,呸呸地吐到楼下。
“谁他妈的在楼上,找死啊。”冯五用手摸了一下脑袋,手心里多了几片瓜子皮,不禁恼羞成怒歪着脑袋大骂。
酒肆的窗子以最快的速度关上,窗格子上几个人影上下乱动,很快消失。
日光穿过屋檐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