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史湘云来了。
这位小姐是贾府老太太的内侄孙女,她母亲怀她的时候,父亲和两位叔叔随康熙爷第三次南巡,视察永定河防的时候遇到了刺客,其父为了保护圣上壮烈牺牲。圣上感怀其父英烈,将其父世袭而得的保龄侯爵位给她的二叔史鼐袭爵,又赐下忠靖侯的爵位给他三叔史鼎,这才有了史家如今一门双侯的荣耀。
而湘云的母亲伤心过度导致血虚,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湘云命运多舛,没了父母之后便跟着二叔一家过活。
这个身世极可怜的姑娘,贾母自来十分怜爱。小的时候也是常来贾府,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是贾母亲自挑选的。恰巧,薛王氏带着宝钗来到荣国府送年礼,正碰上了送史湘云来的史家二夫人。
史二夫人牵着湘云的手,笑道:“前儿我们老爷得了皇上的圣旨,迁委了福建都指挥使,我们一家都要举家往南去,这一去呀,少说也得三年,老太太说舍不得湘云,我这不把她带来了?这丫头,到底还是跟老太太亲,一说要住在这儿,她可高兴了。”
湘云却笑道:“婶娘这是哪的话?我是史家的人,如何又不愿意待在家里?只是,史家大多都是男孩子,且如今哥哥们长大了,不是读书就是练习骑射,竟是连一个有空陪我玩儿的人都没有,不像这里,姐姐妹妹们众多,平日里可以解闷。”
湘云的话说得大家都乐了,贾母只说道:“正是这个理。她婶娘自安心地去福建吧,把湘云留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别说她有人解闷,就是我这个老太婆见天有她陪着,只怕笑容还多些呢。”
史鼐之妻笑着拿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贾母:“虽如此,云儿怎么也是我史家的姑娘,请老太太收下这银子,权当她的伙食费吧,等老爷调任回京,我再来接她家去。”
贾母嗔道:“她婶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荣国府还差一个小丫头子的口粮?快拿回去!”
贾母虽如此说,史鼐之妻还是把银票塞给了贾母,只道:“老太太就拿着吧,如今世道艰难,侄儿媳妇我自己也管着一个家,如何能不知道的?若不拿着就是嫌少了。”
贾母不再说什么,只是笑道:“好好,那我收下,是为了你心安也罢。老二家的,这银子且归账,平日里凡云丫头的使费或她缺银子花了,你可不许吝啬。”
贾母这话其实是开玩笑,众人耳朵里听起来却是十分讽刺的,倒分不清贾母这是故意刺她还是真开玩笑。王夫人臊得不行,又不好当真客人同贾母争辩,只好拿着银票点头应是。
大家坐在一处闲聊了一会儿,史鼐之妻临去前特握住张令萱的手说道:“我这个婶娘是从小看着云儿长大的,如何不疼她?只盼着她住在这里的时日,大太太好生疼顾着她些。这孩子从小和哥哥们一处,虽不至于错了礼数,却是心直口快,较一般女孩子顽劣些,此是有的。她若犯了什么错,或是哪里不好了,大太太可千万看着我,好生管教管教她。”
张令萱素来也是与史鼐之妻有些交情的,便道:“你且放心,一切都有我呢。”
这里贾母遂命人收拾出院落给湘云居住。
本来贾母院中有五间上房,从来都是元、迎、探三春姊妹们住的,如今元春出嫁,便只有迎春和探春两个带着嬷嬷丫头们作伴,如今湘云来了,贾母也要把她安排在此。
只是宝玉总是撒娇不许,只说道:“我素日跟着老太太,住的地方也太大些了,倒不如让云妹妹住我那里,碧纱橱后边不是还有一个房间嘛,我们两个靠得又近又都私密,岂不好?”
贾母原拗不过宝玉,刚要答应,却忽道:“那可不成!换了别的丫头我都不说什么,可是云丫头最是个爱说爱笑的,你们两个皮猴子若是凑到一处去了,只怕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净贫嘴烂舌了。云儿还是同你姊妹们作伴去罢。”
史湘云自来是个话唠,也不觉得贾母的安排有何不妥,两位姐姐里头她颇喜欢探春的豁朗性格,于是也不理宝玉的纠缠,自带着翠缕等人安插行李去了。
宝钗与湘云算起来已经很久没见了,自然跟过去帮忙,湘云也道:“宝姐姐,如今我既住在这里,平日里你可要常来找我啊。你知道,我是最怕闷的了。前阵子我受了伤寒,病了不少时日,二叔又公务繁忙,婶娘平日里也十分忙,这里又没有人去接我,所以耽误到如今我们两个方能见面,真是……且不说这些了,我听说凤姐姐要生娃娃了?扬州还来了一个林姐姐?哎呀,我真是错过太多的事情了。”
史湘云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宝钗很久都没有听见她雀鸟似的话语了,一时倍感亲切,便笑道:“你先好生陪老太太几日吧,凤姐姐的生产之期大概就在正月里,咱们此时倒不好拜访,倒是你林姐姐是可以一见的。过几日我亲带了你去见她,你说好不好?”
湘云听了忍不住抚掌大笑,越性拉着宝钗聊天,及至掌灯时分还不放她回去。无奈,宝钗便留宿在荣国府陪着湘云一夜。
这个丫头,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的话题,一直叽叽呱呱,直到半夜都还不停,宝钗实在是禁不住困意,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而第二日一早,宝钗又是无奈地醒在了湘云的聒噪之下。二人一同梳妆,湘云又憨憨地抢宝钗的衣裙,若不是因为宝钗临时留宿,没有带齐别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