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王氏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一张纸都当成宝。原也不是特特叫我送来的,因今日来送礼,捎带手,谁知我给忘了,又怕回去了同那个小魔王没个交待,才耐着性子跑来一趟。若不是为了他,我早回去歇着了。”
说道这里,王夫人也笑:“都说我的宝玉是个‘混世魔王’,我看虹儿也是鬼点子一大堆呢。”
宝钗心说我二哥哥可比你的宝玉争气多了,人家都考上秀才了。
面上却笑道:“人家都说男孩子淘气些才好,我二哥哥已经考上秀才了,将来宝兄弟也能,谁让他两个一样淘气的?”
这话说得王夫人也笑了。
因之前千日醉没有起效果,本来还想问问妹妹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治死人的,但偏宝钗蜜糖一样的巧嘴说个不停,她也不好忽剌巴地赶孩子走,少不得拉着薛王氏聊着。
一边聊,一边偷瞄时辰钟,心说都下午了,孩子再精神也要困了睡觉去,谁知宝钗竟越聊越精神,一点倦意都没有,反倒是她听着宝钗那些童言,越听越觉得无趣,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薛王氏见此说了声“姐姐既乏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赶紧告辞。在回府的马车上薛宝钗卸下了重担,深深吐一口气:“哎哟喂,终于能回家了,母亲你不知道,孩儿都快困死了!”
薛王氏戳了戳宝钗的脑袋:“那你还聊得那么起劲儿?”
宝钗撇撇嘴:“打从我知道姨妈是那样的一个人之后,便觉得元姐姐和宝玉也相看生厌了,见他们只会让我觉得讨厌,倒不如陪着母亲在姨妈跟前周旋,反正她看我在那里,也不好意思叫母亲帮她去做坏事了。”
薛王氏听了哭笑不得,只得搂住年幼懂事的女儿:“小小年纪的,何必如此重的心思?你若不喜欢元春,就去看看探春也是一样的,她还小呢,正是可爱的时候。你放心,娘应付得来。”
薛宝钗窝在母亲的怀里点了点头,再也顶不住睡意就这样朦胧睡去,睡着时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我才不去看什么探春呢,我就要陪在娘的身边保护娘……
及至腊月十六日,薛家人才算忙完。因这是薛益夫妻俩成亲以来头一次举家回南,跟薛益从前简装出门可不一样,这一次府里只留下看房子的人,剩下的十之八九都跟着了,光是薛家上下的行李就装了两艘船,还别说另备的京中特产土仪和打点各处的贵重物品。
只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这一路上欢声笑语的,甚是热闹,尤其是几个孩子。
薛蟠是一上了船就去找黑子,因黑子自觉粗鄙,不肯陪薛蟠到主家船只上来,所以薛蟠每日里不见人的时候最多。每天一睁开眼就去了黑子那里,一直到晚饭时分才回到主船用饭安歇。
薛虹则是带了许多书籍和画具,每日同宝钗两个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二人读书、品茶、赏景作画,似乎这一路上的诗情画意都是这两个制造出来的。因为他们两个是第一次出门,说是要把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留在画卷上以做纪念。
年纪最小的宝镶本来最叫人担心,生怕她年纪小禁不住船上风浪会晕船不适。谁知这个小丫头不但没有晕船,反而比在家里的时候更加精神百倍,且更加黏着她的老爹薛益,无奈薛益白日里有公务要处理,薛王氏和刘氏轮番陪着都觉得精力不够用的。
这一日,众人正逗弄宝镶为乐,忽有小厮来报:“老爷,前头就到清口码头了。”
康熙爷此次南巡就是为了巡视漕运水利,已经定好要在清口登岸,薛益随工部的官员们一同前来,到了清口自然要下船处理公务,而薛家众人坐了多日的船,也该下来舒展舒展筋骨,吃一餐当地美食了。
哪只薛虹等刚一下船,就见几个码头工人和一个穿兵卒服的差人吵吵起来。
说是吵,其实是那兵卒拿着鞭子笞打几个衣着单薄的壮汉,汉子们被打疼了,反抗几句。
远远的,只听见那个兵卒大啐道:“我呸!就凭你们还想找朝廷要袄来穿?也不撒泡尿照照,谁有那个闲钱给你们这帮死穷鬼置办棉袄,你们当是什么地方,用不用一人给你们一碗饺子好过年啊?”
说着,扬手就是一鞭子,打到其中一个汉子的身上,那汉子痛得浑身一抽,却不敢言语,再要打时,站在那汉子身边的一个年轻小伙一把抓住了兵卒的鞭子,喝道:“牛二狗,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朝廷批给码头们的过冬银子被你们分了也就算了,可吃不给吃饱,穿不给穿暖,还要天天抽鞭子,你弄死了我们,谁来给你干活,你又怎么同上头交待?”
那个叫牛二狗的兵卒见自己的鞭子被这人抓住了,根本就抽不回来,他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双手拽着鞭子:“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王八犊子,连军爷的大名都敢直呼?告诉你,就算你们这帮穷鬼都死了,为了一口吃食来码头干活的人多了去了,老子可不怕不好交待,你少跟老子横!把鞭子给我,给我……给……”
最后一个“给我”还未说完,那小伙突然松手,中听见“咔嚓”一声,那牛二狗被摔得四仰八叉,这么冷天,摔得这么重,难保骨头不断。
其他的码头工人见牛二狗摔了,个个捂着嘴想笑不敢笑,倒在地上直哎哟的牛二狗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扎挣着爬起来,又抄起了自己的鞭子:“好哇~你们竟然敢笑话我,叫你们笑,叫你们笑……”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