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彰德府迎来了一位十分意外的客人:真定知府徒单铭。
当有人奏报说真定知府即将来此时,高俊的第一反应是真定被攻破了,知府来彰德府避难,但是随即传来消息,徒单铭拿着御赐的金牌,有要事前来。高俊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中都已经发生了政变,朝廷派人来迎接完颜珣当皇帝去了。
这位徒单铭知府,高俊非常熟悉:他刚刚去山东的时候,此人正是大名府的知府,去年才刚刚调任至真定府,但是如果高俊知道,这个人是中都政变时被杀的大兴府知府徒单南平的弟弟时,也一定会惊讶不已——徒单铭把守真定府,是完颜珣起驾到中都的必经之路。所以纥石烈执中在大兴府发动政变,杀死其兄之后,反而赐给他金牌,命其立下迎驾之功以自保。
徒单铭来到彰德府,当众向完颜珣读了纥石烈执中给自己的命令:着真定知府徒单铭,即刻迎升王入中都。
等到高俊来到王府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人情喧动,听说中都发生了大事,纥石烈执中替皇帝发号施令,还要让升王北上入京,很多人都以为这是要对升王下死手了。
完颜珣愁眉不展,大小一众官员束手无策,相互间窃窃私语,都拿不准纥石烈执中的主意,他们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徒单铭,而徒单铭也只是兀自摇头,不多言语。
看到高俊进入王府,完颜珣的眼睛亮了一下:“高百户来了?”
“卑职参见大王。”高俊恭敬的立在一边,但是宣读的仪式也没有继续进行,徒单铭被安排前往馆驿休息,各级官员也都各自散了。高俊知道完颜珣肯定要询问自己,所以根本没打算离开,绕了个圈子又直接走了回来。
果不其然,完颜珣看到高俊就神色缓和了不少,两个人来到后园,完颜珣询问高俊:“你可知此行是福是祸?”
“卑职并不敢妄自揣测,但是大王有德之人自有福佑在身,纵然有些凶险,也必定能化险为夷。”
完颜珣苦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听你猜猜看,有些时候,你们这些旁观者反而更清楚。”
“卑职着实猜不出来,但是如今卑职已由大王举荐,自然要护卫大王,如若升王殿下需要,卑职愿意率领手下着千百人马随大王进京,胡沙虎有什么阴谋的话,卑职拼死也能护送大王出来。”
完颜珣一愣,随后笑了起来:“高俊,你倒是来得巧,我眼下确实需要你这上千人马。”
高俊还有点儿不明所以,不知道完颜珣是打的什么算盘,但是后者的心情却发生了180度的转弯,笑着告诉高俊:“高百户,这里是我家后园,我在这里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徒单铭已经偷偷告诉本王,执中听从了徒单镒的劝告,准备拥立本王称帝。”
没想到完颜珣这么快就交了底,高俊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不得不跪了下来,就准备三拜九叩:“小臣见过陛下。”
“高百户快快请起,不要让人瞧见了。”完颜珣坐在石椅上,脸上的笑容还未止:“但是正如你所说,胡沙国此人心如虎狼,我必然要有些防备。高俊,你这人品德不错,一心为国,此番千里来援彰德府,足见你赤胆忠心……”
高俊知道进入正题了,赶紧垂下头聆听。
“所以本王确实有事要拜托你,明日我就下令尔等出城,返回山东押剌百户。你在城外野宿三日,三日后,本王车驾出城,尔等即刻跟上来与我会合,扮作侍从模样,随本王入中都城,如若在中都有所不虞,正是尔等效命之处!”完颜珣并没有说如何奖赏功劳,因为这根本不用说,天底下就没有比拥戴之功更大的功了。
“小臣谨遵陛下圣命。”高俊赶紧俯首听命,心中却是一阵狂喜,无论如何,自己这个拥立之功算顺利,以后在山东的发展就多了一把尚方宝剑,就算是面对仆散安贞这样的官五代,也有把握上去争一争了。
深夜,高俊睡不着,干脆到城墙上巡察,斡脱提着一个灯笼在身后跟着。
彰德府并没有遭遇战火的摧残,这也是让高俊很有自豪感的一件事,月光笼罩,万户人家,不由得让人心绪万千,不知道三五年后,这城内又能有多少人活着,多少人还记得曾经的盛世景象呢?
“斡脱,我们中原人经常用圆月来比作团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你想你的家人吗?”
“想,我很想我的母亲。”斡脱的脸色变得十分痛苦:“我甚至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可是我很想她。”
“我也很想我的母亲,可是我可能永远见不到她了。”高俊神色黯然:“斡脱,你是哪个部落的人?”
“不记得,我全都不记得了。”斡脱咬着牙,然而,滚滚眼泪从眼眶淌出,很快,他就大声啜泣起来。“恕罪,郎君,恕罪。”
高俊并没有怪罪斡脱,谁想到自己的母亲不伤心呢?可是也许这城中的很多人也许都要体会一下这种滋味了,他们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中都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金朝的灭亡,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啊。
完颜永济死了,高俊完全确信这一点,虎狼一样的胡沙虎不会给他留半寸的活路,而且也不会有人为他报仇的——朝堂之上那些忠心耿耿的人:仆散端、徒单镒、张翰、梁镗都是如此,他们无一例外的默认了这次政变的结果,转头拥戴完颜珣。
完颜永济这个昏聩的老家伙,他不相信徒单镒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