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亭皋木叶稀,山前关塞雁南飞;晓云散去山腰瘦,宿雨采时水面肥。吾老矣,久亡机,沙鸥相对不惊飞;柳溪父老应怜我,荒却城南旧钓矶。”
——王寂,金亡不仕
“郎君,你答应过不杀我的。”
白六坐倒在地上,他没有对抗高俊的勇气。
高俊屏气凝神,长矛的枪尖在白六的胸前缓缓移动,似乎是打算寻找一个突破口,再凶残的噬咬进去,高俊感觉到了长矛的怒气,知道它迫不及待了。
何志也扶起程审年,郭延嗣给他接上了左臂,右手腕的包扎很困难,失血很多,延嗣的脸越来越凝重。
但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高俊的枪尖上,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身体其他部分的存在,两只手似乎已经控制不住长矛,高俊相信,只要自己松手,那支长矛就会自己冲进去,把白六刺一个透心凉。
时间在过去,高俊并没有动作,终于,虚弱的程审年开口了。
“郎,郎君,放他走吧,你答应过他。”
高俊的枪尖缓缓放下。
“不错,我答应过你,所以你可以走。不要想着去投靠你的大官了,你走吧。”
白六掩饰不住眼睛里的惊诧,他往后挪动着,然后翻过身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山下逃去。
高俊收回长矛,也来看程审年的伤势,他气息很微弱,似乎片刻间就要晕厥。
“伤势很重,但是没有伤及要害,只要调理得当,就能活下去。”郭延嗣重新处理了白六后背的伤口,程审年身上有两处刀伤,都是他的至爱亲朋、结义兄弟留下的,面对这个人,高俊突然没了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求,求扶我起来。”程审年努力的抬头,何志也连忙扶他坐起来,但是程审年左手支撑着,努力想要站起。
“程先生,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不,我要,要为大春兄弟,下葬。”程审年的双腿摇摇晃晃,根本不可能支撑,他努力一蹬,站了起来,随后就向身后倒去,郭延嗣和何志也连忙左右撑住。
“几位,求,求……”程审年突然声嘶力竭得痛哭起来,僧虔也像是被传染一样,埋着头,发出了低沉的咽哭。高俊三个人手忙脚乱的,赶忙照顾这三个人。
程审年无力的捂着脸,痛苦的泪水双双滑落。“余,余束发以来,以恢复,呃,为己任……常思,常思效刘制置、辛幼安故事,呜呜,不想……如今,人,人望断绝,义军尽墨,天,天地之间,无所依……”程审年说不下去了,用仅有的左手抠着地上的泥土,伏地大哭起来。
僧虔抓着手里的刀鞘,好似要把它捏断一样,盘腿坐在地上。“十六入军,在行伍十一年,大小三十战,南家、塔塔尔、寇盗,没能攒下半点功劳,所幸唐括大哥提携,才做了中都路西南巡检使手下的马军,为何如今又……又……”
高俊感到一种莫名的愤怒,他现在更清晰猛烈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可恨的世道。高俊猛力的把长枪往地上一戳,大声说道:
“那是因为我们没有一面旗帜啊!”
“你程审年,为义军殚精竭虑,可是义军还是腐化了,因为不可能了,河北不会再有反金复宋的机会了,这机会让临安的没卵子皇帝都断送了!”
“你僧虔,难道秉公执法、为国效力错了吗?但是就是被阴谋推到了这里,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峨冠博带、服紫佩金、朝堂奏对、肥马轻裘的衮衮诸公,他们把这个国家败坏了!”
“还有你郭三郎,本来是可以无忧无虑的当你的弓手,领四斗米的,但是就因为上司的一点小心思,就不得不逃离边堡,从头到尾你做错了什么?其实什么都没做!”
程审年和僧虔都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义正言辞的高俊,这给了高俊信心,以前不能说,也说不太明白的道理今天清晰起来了,这让他心情舒畅了许多。
“我告诉你们,现在北方黑鞑正在蠢蠢欲动,年底之前铁木真就会南下中原,到那时生灵涂炭,大厦倾崩,金、西夏覆巢难免,而南宋也不能独完。”
几个人都非常吃惊,何志也吃惊的是高俊竟然敢把这件事说出来,而另外三人则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预测,从年初起,“黑鞑南侵”就成了大家都知道,但是不敢明说的事情,而高俊这么直白的捅开窗户纸,在这种情形下竟有不小的说服力。
“你是说……黑鞑会南下,再造靖康情形?”程审年问。
“不只是靖康年那么便宜了,这将是华夏的浩劫。”
“这样的时候以前也有过,一百年前,宋金交兵,有些人软弱了,有些人没有屈服;有些人进步了,有些人冥顽不化;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好人受难,岳飞百战威名,曝于南北,最终下场如何?审年,这就是南宋不能恢复的原因啊,别说什么奸佞蒙蔽圣主的话,能让奸佞这般惬意的主子本身就不是圣主!”
“金朝的表现好一些,力求改革的派别占了上风,但是一百年过去后,你们还有这样的风气吗?眼下金朝的局面是‘三耗两虚’,河耗、军耗、官耗侵吞国家财富,文臣武将但求无过,求神拜佛,士子沉迷于孔门禅,不问国家大事,黑鞑真的南侵,你们怎生抵挡?”
僧虔“腾”地站了起来,想要反驳高俊,但是一时找不到话,只好把“吊民伐罪”之类的词又含混重复了一遍。
“哟,忠心护国啊。”高俊现在完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