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算不上人话的话,枃斥娘倏地抬眼看向天麟君,神色惊愕。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刚说了有愧吗?现在又是作何打算。
可枃斥却像是早已料到,他叹口气,松开握着天麟君的手:“我其实收到你急召我回魔族的信报时,就已经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直白。”
天麟君不出声,一双浑浊的眼神只是盯着他看。
“我就说嘛,”枃斥拍拍袍子站起来,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将军,轻轻啧一声,“你对我又没什么感情,才不会想在临死前见我一面,本就是个丢脸没出息的儿子,单是听到我名字就够心烦意乱的了,若是死前最后一刻见的还是我的脸——你肯定得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给气死。”
枃斥走到桌边,自顾自地给自己和他娘倒了杯茶水,想了想又再倒一杯,送到天麟君嘴边。
天麟君看他片刻,最终还是给了枃斥面子,艰难地侧身去喝水。
“所以你想与我换命,”枃斥语破天惊,一语道破天麟君心中所想,手上喂水的动作竟还是极其平稳,“毕竟这是我能想到的,你在临死前要见我一面的唯一说得通的解释了。”
天麟君握在袖中的枯瘦手指颤动一下,抬起一双阴蛰瞳仁,他声音嘶哑,却不再像之前表现出的那般虚弱:“你知道就好,也免得我再说一遍。”
枃斥冷笑一声,看着手中茶杯,心道一对虚假的父子竟也能喂出一杯看似如此温情的水。
可此时一双手啪地打翻了枃斥手中的茶杯,一把将枃斥拽到了身后,茶水尽数泼到天麟君脸面上,茶杯则在地上摔个粉碎。
“霍天麟!”女人的声音刺耳且凶狠,她仿佛一只炸了毛的母猫,面目狰狞地把枃斥护在身后,双眼死死地盯着床上的魔族,“你最好适可而止,别逼我动手!”
“茗霏,”天麟君看着女人开口,神色凝重压抑,“你劝我适可而止,是也盼着我死吗?”
“对!”女人近乎咬牙切齿,“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死了,省得再祸害我儿子!”
“可他只是个废物……”
“废物也是我儿子!”
女人因为愤怒而剧烈地喘息着,她攥紧了身后枃斥的袖子,即使枃斥已比她高出一头还多,她瘦弱的身形并不能起到多少作用,却还是以一种守护的姿态挡在枃斥身前,“废物也好,天才也罢,老娘才管不了那么多!你活着时背着我祸害他,别想着将死之时也要捅他一刀!”
这叫茗霏的将军夫人一时间眼神冷硬至极,她反手从袖中摸出短剑,瞳仁中竟暗藏着血腥杀气。
其实也难怪,将军夫人,又怎会是寻常女子。
她向后推了枃斥一把,自己走到天麟君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声调平淡:“霍天麟,你应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将帅之家出来的儿女,手上从来都不干净,也从来都不缺果断。”
“你既动了换命的念头,也别怪我先下手。”
天麟君慌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茗霏你不可如此”
女子并不将这话听进耳朵,短剑的寒光划过空气,发出嘶嘶风声,眼看着就要落下……
“锵”
金石相击之声传来,黑衣侍从悄无声息地出现,挡在天麟君的床前。
枃斥眼神一动。
他认得此人,这是天麟君的贴身侍卫,灵力深厚,只听令于他父君本人。
天麟君脸色渐冷,他撑着身子摆摆手示意,黑衣侍从便提剑上前与茗霏打斗起来。
枃斥他娘虽是将门虎女,可到底长时间疏于修炼,立时便落了下风。
战局明显倾斜,可就在此时,一旁的枃斥君横插一脚,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挥手点着了。
房内陡然升起潮湿浓重的烟雾。
黑衣侍从只听房中风声掠过,却无法察觉其余三人气息,顿时惊觉这烟雾竟可以遮蔽五感,是个从未在三界出现过厉害符咒,慌忙想要拢上护体灵光,可显然已经晚了,后心处猛地一凉,枃斥君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佩剑贯穿他胸膛。
枃斥他娘一时愣了,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儿子这种从小废物到大的东西竟还有这种实力,抱着点‘我家儿子终于出息了’的念头,转脸去看枃斥,却见他也有些愣怔,便只能叹口气,把这事件归结为狗屎运。
可只有枃斥清楚,这完全是因为执若。
他在临走之时,执若塞了一沓子符纸给他,说是衍华神君画的,叫他随便去用,他当时还想着,衍华神君画的符还不知道是什么损人不利己的鬼东西呢,竟敢拿出来给别人用,可当时执若神情正经,并无开玩笑的意思,枃斥便也就认真收下了。
没想到刚刚情急之中抽出一张,竟救了自己一命。
黑衣侍从倒在地上,伤口喷泉似的喷着血,枃斥和他娘却只是无视,一同走到天麟君的病床前,无声地举起了剑。
“本君,咳,本君可是魔族大将!”天麟君见侍卫已死,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一时又怒又惧,又咳又喘,“你们,咳,你们一杀夫一个弑父,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老娘哪管什么好下场,”枃斥君他娘冷笑一声,“你活着我们才没有好下场!”
说罢便要落剑。
枃斥君屏住呼吸,天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