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茶案前的老人家有些拘谨,或许是因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桌上又放着一个暖炉,老人家没有进门时那样哆哆嗦嗦,面色也红润许多,少年将斗笠挂在脖子后面,依旧是穿着蓑衣,面带笑意的倒了一碗热茶,递给老者。
老者赶忙接过茶水,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握着茶碗,水雾弥漫在他的脸上,他一个劲儿的点头致谢,不由得又看向坐在对面,与少年同行的同伴,三人坐在茶案前,依旧是穿着蓑衣,斗笠压着很低,依稀只能看到嘴角,三人面前的茶盏热气腾腾。
老者心中有些奇怪,为何几人在屋中也要穿着蓑衣,不过却是没敢多问,他到底是清楚一些江湖规矩,言多必失,虽然不曾见过真正的游侠,却也是听闻过游侠的事迹,知道游侠一向低调,不喜以真面目示人。
少年看向窗外雨雾漫天的街巷,又看向老者,轻声说道“老丈,这么大的雨,还要出来卖货,一定很辛苦吧”
老者摇摇头,虽然神色有些疲惫,不过脸颊上却是洋溢着难掩的笑意,“我家儿媳妇就要生了,趁着这几日还能腾出手,进城将这些山货卖了,换一些口粮,再给我那个未来孙儿扯一些布,做一身衣裳。”
说起这些话额时候,老者神色不再那样紧张,话语也不由得多了起来,“我那个憨傻儿子,娶了一个好媳妇啊,能操持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很在行,卖山货的事情以前都是他们两口子来回跑,眼下我那儿媳妇就要临盆了,咱这个当爹的没什么本事,只能帮他们卖卖这些山货,也不是什么累人的活计。”
老者说着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讪讪的笑了笑,“与恩公说这些做什么,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没趣的很。”
少年摇摇头,笑道“老丈喜欢说,便多说一些也无妨,生活不就是家长里短嘛,老话不是常说吗,平平淡淡才是真。”
老者笑呵呵的抓了抓衣角,“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咱也听不懂哩,不过恩公喜欢听,咱便多说上两句,咱是草头村人氏,咱们草头村别的没有,就是庄稼汉多,地也好,种什么长什么,车上的那些瓜果,都是自家地里长出来的,又甜又香,恩公日后若是得空了,去咱们草头村逛逛,别的不好说,瓜果管够。”
老者难得说了一句豪情的话,不过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放肆了,恩公什么样的瓜果没吃过,哪里是看得上这些乡野东西。
少年点点头,“到时候就要叨扰老丈了,希望老丈可别嫌我们吃得多,将我们赶出去。”
老者闻言面上一喜,不过又是故作生气的说道“恩公能来家中做客,老汉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看谁敢说恩公的不是,老汉第一个不答应。”
老者又说了许多关于自己憨傻儿子与孝顺媳妇的事情,还有那个即将出世的孙儿,这次进城,他还惦念着与城中的那个算命先生攀谈攀谈,争取能够给自己这个孙儿取一个好名字。
少年顿了顿,问道“老丈,咱们铁齿镇也算是周边大镇,每日进进出出也有不少人,只是这进门费是怎么回事,我们一路走来,还不曾见过这等事情,着实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老者闻言叹了口气,赶忙压低了声音,与少年招招手,左右瞧了瞧,然后脑袋贴着茶案,这才小声说道“恩公,这些话以后可说不得,便是听了,也都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出,莫要这样大张旗鼓的说出来,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可是会惹来大麻烦的。”
少年有些狐疑,却也是靠近茶案,学着老者的样子,将身子压得很低,又是说道“二十个小刀钱进一次门,据说出去的时候还要更贵,镇上的小商贩忙活一天,都不一定能挣下这个钱,这和山匪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明抢嘛。”
老者赶忙打住少年的话头,眼神又是向两边张望一番,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又想起这里是雅间,外人根本进不来,这才放心不少,不过还是未免隔墙有耳,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咱们铁齿镇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后来来了一位新镇长,整个小镇都不一样了。”
说起铁齿镇的变化,老者唏嘘不已,却也只能长吁短叹,原本的铁齿镇,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大街小巷都是欢声笑语,走在街上,不管是否相识,都会热情的打招呼,镇上居民如同一家人。
后来换了一位镇长,小镇周围也立起了石头城墙,后来进出城门的时候,便要按人头缴费,若是交不够钱,便是连家都回不去,只能流落在外。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小镇的居民自然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大家聚众在镇长府邸,要求镇长取缔这样不人道的赋税,不曾想镇长不光没有理会大家的意见,还直接命人将带头的镇民当众绞杀了。
老者摇头叹息,“如今的铁齿镇,人人自危,多是只管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事情,说句不得当的话,恩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铁齿镇容不下恩公这样的好人,恩公这般逗留,会吃亏的。”
说话间,窗外有了一些响动,却见雨幕中,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从远处街巷跌跌撞撞的奔跑而来,赤着脚,身上的衣物也破破烂烂,披头散发,无助的嘶喊着,祈求有什么人能够帮忙。
身后七八个赤着上身的壮汉,大喊大叫,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刃,一个个大摇大摆,肆无忌惮的吹着口哨,其中两人扬起缠在手臂上的铁链,将街巷两旁支起的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