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清辉江的支流在永平七年冬拓宽修整过,其后又连续修整过两次,加上小清河水在此注入,水面十分宽阔;空中,寒风静止,铅幕低垂,似在酝酿一场大雪,更增添了码头端肃沉凝的气氛。
大船划开清寒水面,缓缓迫近码头。
人们便看清了站在船首的玄武王,年轻、威武,气势雄浑,然脸上却挂着阳光的笑容,与一身冷肃的服饰相互映衬;在他身后,众人簇拥着张大栓和张槐父子,祖孙三代一齐迎向下塘集民众;再往后,是郑长河父子和赵三。
女眷则在船舱中没有露面。
码头上就有人沉不住气了,有人喊“姐夫”,这是槐子舅舅在喊张大栓;有人喊“姑父”,这是来喜在喊郑长河;还有人直接喊“长河”“大栓”,却被人小声阻止了。
板栗也看清了码头上的人众:秦枫、方靖宇、贺老爷、外婆娘家人、奶奶娘家人、李长明等清南村的人,加上看热闹的百姓,不但沿江堤坝上站满了,连江边柳树上都爬满了小娃儿,全都伸长脖子看向船上。
他想了一下,吩咐叫刘黑皮来,对他道:“黑皮叔,这些人你都认得,等下上去,记得招呼亲戚们,不能失了礼数。天就要下雪了,我们不方便在此逗留。”
刘黑皮急忙点头应“是”。
船终于靠岸,板栗一抖衮龙袍,率先踏上码头浮桥。然后,再回身搀扶祖父和父亲,携在左右,一起朝前行去。
裴县令早一步乘小船上岸,站在头里,抢先跪下高声道:“下官率下塘集百姓恭迎玄武王!”
这时,除了秦枫,方靖宇等人都跪下。口称“拜见王爷”;码头上的百姓们也都纷纷跪倒在冷硬的泥地上,高呼“拜见王爷”。
乡野百姓,那是极淳朴的,他们这时才想起:眼前这人不仅是张家的小少爷,更是从西南转战西北,灭了几个国家的玄武王!因为他。靖国才能平安、百姓才能心安!
这一跪,是发自心底的感谢,当然,也有对玄武王威武气势的崇拜。
板栗急忙抬手道:“起来!都起来!”
他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无不令行禁止。然对这些家乡民众的跪拜,不知怎的,有些无措。心中感慨万千。
见人们不动,他又抱拳从左至右团团一揖,含笑高声道:“张板栗惭愧,实不敢当家乡父老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众人顿时激动万分,遂纷纷起身。
“张板栗”的谦称,以及“家乡父老”的尊称,一下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让百姓们觉得亲切无比,好像从此就跟玄武王扯上关系了——他们跟王爷是乡亲、是街坊邻里!
张大栓和张槐则抢上前,挨个扶起裴县令和方靖宇等乡绅。
板栗这才转头走近人群。先对秦枫弯腰施礼,含笑问道:“秦伯伯,你怎么也来了?”
秦枫扶起他。笑道:“来接你呀!”
两人匆匆寒暄几句,秦枫便侧身让开,让他招呼其他人,他自己则迎向郑家老小。
于是,板栗挨着跟方老爷、贺老爷、各位舅爷、各位表叔、亲朋邻里等,一一寒暄问好;张大栓和张槐父子更是忙碌,几乎排在前面的每个人都招呼到了,板栗少小离家,还有好些人不认得呢。
当看见史班头带着衙役不住劝阻前涌的乡民往后退,张槐上前一步,一把握住班头的手,笑道:“老史,咱们又见面了!”
史班头眼睛就红了——老王爷居然记得他!
张槐也感叹,他能不记得吗?
这个班头跟他相交多年,以前张家有钱也就罢了,抄家的时候,他还能竭力周旋照应,这份情义他始终记在心里。
围观人众见张大栓和张槐都对史班头特别青目,还特意将玄武王叫过来,为他引见,都意识到:史班头这个衙役班头终于做到头了。当然,不是被撤,怕是要高升了。
裴县令正带人在旁照应,劝阻民众后退,见此情形羡慕不已,他都没能让老王爷如此看重呢!
王爷祖孙在前,王府长史刘黑皮紧跟其后,招呼各人:
“方老爷、贺老爷,老王爷不便在此处招呼各位,请随在下去清南村,稍尽张家地主之谊。”
“大舅爷,二舅爷,这里人多,不好说话的,王爷请舅爷去桃花谷。”
“表叔……”
“亲家老爷……”
他挨个邀请各人,亏得记性好,竟然都记得这些人跟张家和郑家的亲戚关系,捋得清清楚楚的,没一个叫错,人人都笑逐颜开。
待仪仗执事马车等上岸,立即张伞鸣锣,摆开阵势。
板栗见暂已完毕,含笑朝四周拱手告罪后,便上了马车;跟着,张大栓父子也上了马车,众禁军护卫簇拥着,浩浩荡荡进入下塘集。
随后,络绎不绝地从船上抬下一乘乘车轿、牵出一匹匹骏马,这是王府女眷和众少爷们,周家诸人也悄悄夹在其中,紧紧尾随前面车驾而行。
再迟一步,是郑家和赵家的仪仗执事队伍,郑长河父子和赵三也登上马车,随行人众直排了一两里路远,也是鼓乐齐鸣,往下塘集行去。
等人都下光了,王忠等管事才指挥一干家仆上船搬运行囊,一件件、一箱箱,装了一车又一车,运走一辆又一辆。看得仍在码头盘桓流连的人两眼发直,均窃窃私议,猜测几家会从京城带些什么好东西来,只恨自己跟三家不沾亲,不能沾光。
一个老汉叹道:“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