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管家的声音响起在水面之上。
“老爷,您为何要为这些村民们立祠?”
大腹便便的人叹了口气,“那位说葛枣村怨气纵横,恐有生变之兆,你以为我想立祠?唉……”
管家眼咕噜转悠,似是在前者口吻里探出了什么,他又说:“老爷可是为了……”指了指自己的钱袋,“发愁啊?”
“……”唯闻叹息徐徐,听不出城主是确认的口吻还是否认的意思。
“安福有一计。”
“说来听听?”
“葛枣村无故灭村,这事儿铁定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上报朝廷他们早起反心投身草莽为祸四方,我等率兵劝降无果,双方交手损伤惨重,虽讨伐成功,却并无赢家,城主仁慈,立祠以为戒……这当中用以出兵,立祠的银两,皆可朝上头……”管家狡猾地笑了笑。
“嘿,你这滑头!”
所谓建立祠堂不过是将葛枣村历来信奉的陌湖水神庙从里到外浇新了一番,庙中的水神雕像不知被搬扔到哪个旮沓里吃灰去了,原本水神像之处被掏空做了鬼将神龛,它的用处便是那些江湖术士口中的镇压亡灵。
……
如是说书人手中突兀响起的惊堂木,画面连同着它叙述的故事戛然而止,红坟的视线停留在模糊不清的鬼将神龛上,忽地一阵巨大的冲击力袭来,撞击的力道使红坟徒有种五脏六腑绞织于一起的错觉,而后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猛地打了个哆嗦,天旋地转之间,灵鹊那张涂满了诡异胭脂的脸浮现在了眼前。
乌丸悬浮原处,源源不断的污浊之气流淌而出,飞舞在葛枣村的穷奇依旧不住扇动残翼驱散怨梓,红坟恍惚地甩了甩脑袋,时间不过须臾,她却觉得已然数年。
“兰铃……”万怨之祖抬起眼帘,紧盯灵鹊,仿若眼前矗立的并非醉梦坞鸨娘,而是那个瘦瘦小小,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兰……铃……”“灵鹊”机械地重复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木讷的眼神中骤然浮起微不可闻的莫名情绪,“你……还……要……阻……止……我……们……吗……”她暗暗神情,问道。
闻言,红坟愣怔半许,她咀嚼兰铃的自称‘我们’,脑海浮现出了一个疑惑:既然刘大叔等村民都是自愿死去的,为何还会成缚地怨?当她的视线瞄过身侧的神龛,心下恍然大悟……‘城主啊城主,我都不知该用狠还是蠢来形容你了,你到底是听从了哪位劳什子术士的谗言,竟做个镇灵神龛放在祠堂里……无辜村民被你断了通往轮回门的路,竟生生被炼成了怨……’
万怨之祖没有回答前者的话,而是自顾自纵身来到了神龛旁,她迟疑地搓了搓手,一把握住了泛着柔白光晕的“噬骨”,噬心的疼痛再次袭来,她顾不上那么多,咬牙对着神龛就是一通乱劈,随后鬼将神龛凶神恶煞的脸上竟似有了表情,爆发出一阵怒吼后散射出两道光波,鬼将的雕像上先是裂开了个细小的裂缝,然后只听“咔嚓”一声,整个神龛崩裂成了无数碎片,被穷奇刮起的风吹散。
“你——干——什——么!?”“灵鹊”瞠目看向红坟,声线裹着前所未有的急躁。
整个局面的主动权似乎落到了红坟的手里,她紧紧扣住不住颤抖右手,右掌心被“噬骨”伤及,被烧得血肉模糊,她喘着大气缓缓道:“你是在气愤吧……”
“你此番作为不是在报仇,而是在泄愤……”清冷淡泊的声线婉转过红坟的心海,她竟然用曾经无忱责备过她的话来责备别人……
“灵鹊”冷哼一声,收起了乌丸,只当红坟胡言乱语。
“你不仅仅恨见死不救的轶城人,你也恨不惜命的葛枣村人……是吧……”红坟从袖口中掏出一大叠符箓出来。
“你——最——好——别——动!”“灵鹊”不由分说再次用簪子抵住了自己的喉咙,然这次她的口吻中不仅夹着威胁,还有浓重的颤抖。
红坟狠下心不再去看灵鹊白皙的喉间是否又多了一道血痕,从一开始这个缚身怨就利用关心则乱牵住她,倘若兰铃想要灵鹊的命,从一开始便不会让她活着,灵鹊作为牵制红坟的工具,尚还有用。
“有时候你或许甚至觉得鬼将神龛是个好东西……因为它,大家依旧在你身边,从未离开……它至少能令村子里的人跟你一样的愤怒……至少不像当初那样……视死如归……至少,还想活……”红坟随手摸到神龛残骸,将其举起,在兰铃视线里晃了晃。
“你——住——口!”
她的呼吸乱了……
红坟狠狠捂住自己的心口,继续厉声道:“你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记忆……你想让我感同身受对吗?你想让我认同你的所作所为对吗?你需要旁人来认同你,支持你——因为连你自己都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这条一意孤行的复仇之路有多孤独!”泪水滋出了眼眶,红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为灵鹊流泪,还是兰铃,又或是直到今日都对此尘抱有执念的自己。
“住口——!啊——!”“灵鹊”抵住喉咙的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嘶吼着勒令前者闭嘴,努力佯装出自己尚还掌握着主权,那沙哑的声线仿若某种控诉,苦楚于当中晕出无数崩裂的颤音。
见状,万怨之祖朝天空扔出符纸,天女散花般随着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