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呀——!”赵小根哆哆嗦嗦指着写有诗句的宣纸,惊恐喊道。
“胡言乱语!快把公子拉回去!”太守朝身后的小婢们使了个眼神。
“公子,您累了,该回去休息了。”一众小婢们齐上阵,扶起了赵小根,不知她们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方才惊恐万状的眼神突然木讷了起来,遂由着小婢们将他带走。
见儿子的身影跌跌撞撞消失在长廊中,太守这才回过头来朝众人作揖示意:“抱歉了啊诸位,这几日小儿身体不好,惊扰了诸位,海涵海涵!”
宴席上的人们各自交换眼神,纷纷表示自己无碍却无人多问一句为什么,比方说,“为什么赵公子会突然受到惊吓?”“为什么他身体看起来如此羸弱不堪?”“他到底得了什么病状呢?”
这群人就像是提早知晓赵小根的事而选择一起装傻,也是了,在这群官僚商贾的眼中,就算赵小根瞬时化身为一只妖魔鬼怪,他们也权当是正常现象。
南祀如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毕竟他在旁人眼中只算是“新入伙”,不知者不罪,他必须借着自己这个身份好奇几句,敲敲门路:“南某愚钝,不知赵公子是受了何种刺激?”他有些无辜地瞅了一眼手中的狼毫笔,又瞄了瞄空荡位置上方才题的诗句。
“南大人有所不知啊,下官这儿子呀,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吃了苦,从娘胎里带出点病来,弱冠年岁时又遇罗宁城饥荒,南大人您想必也听说过这场饥荒的,当时饿死了将近一半的罗宁百姓,小儿硬是从中挺了过来……这身体啊……更是大不如前……”太守那一贯奸佞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丝丝常人的亲情来,说到饥荒时,声泪俱下。
宴席上的众人神情凝重,有的甚至被说哭了起来。
‘没错,确有这么一回事……’南祀如在颁布土地改革令之前曾大量调查过京城周边小城的农收情况,其实京城拥有粮仓之称的功劳全在于这几个小城,它们全然是负责供养京城官宦的存在,京城就像是蚁窝中的蚁后,而这天下各郡县都是它的工蚁,一直在拼命的劳作供京城达官显贵们,吃喝玩乐……好死不死,就在十年前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蝗灾,农民庄稼颗粒无收,受到殃及的别个城市也未好到哪里去,那一年朝廷征收到的粮食不到往年的十分之一,各地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百姓们无路可走,接二连三爆发出了叛乱;也正是那一年成为了四位皇子继承大统的考验,他们各自献计,而最终是前太子的计策获得了先皇的赏识采纳,实行之后,使得京城安然度过了此次的饥荒。‘十年前……’南祀如蹙眉咀嚼这段时长,‘巧了啊……倘若较真追溯上去,罗宁城大量人口消失不就是在十年前嘛……不过也不好判断了,毕竟当时灾情严重,大家伙没了活路选择集体自缢也不是没可能……’
京兆府尹轻抚小胡须,将脑海中的各类关联画面全都打散继而回到了这次案件本身,方才赵小根的怪异举动证明了一件事,香香楼寒月姑娘,以及书生林雨晨的死,与之脱不了干系;青年人将视线抛向太守赵腊根,发觉他瞥向自己的目光里同样也带有揣测,不过在二人眼神交汇之时被其迅速藏匿了起来,南祀如心中冷笑:‘想来寒月姑娘与林公子的事,他应该知道,他或许在揣度我是否故意将这二人姓名提及纸上……’此案若是想要找到突破口,这尖嘴猴腮的赵小根是个关键啊……
宴会接近尾声之时已近午夜,南祀如借故不胜酒力提早离场,离开时,他并未看到太守脸上阴鸷至极的神情:‘南祀如啊南祀如,好日子给你过你不过,非得把手伸到我的家事里来……’
路上的京兆府尹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倏忽停下脚步,他身后的几位衙差扶住他有些晃荡的身体,半晌,南祀如喊道:“铜钱。”
铜氏兄弟的老大得令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据我所知你曾是占山为王的悍匪,以过人的武力战无不胜,如果我记得没错……这群人当中,就属你的武功造诣最高。”
这一阵夸奖将铜钱捧到了半空之中,听得他七荤八素,洋洋得意。
“大人您偏心呐,我们兄弟俩手头功夫可都不错!”铜币突然不甘心出声,意思是,你不能只跨我哥一个!我也要!
青年人揉了揉颞颥,遂命令道:“我命你今日夜探太守府,尽你所能搜集一些赵小根的情报呈来。”
几名衙役面面相觑,孔三先开口:“大人,这太守府中多数守卫都曾是我们的同僚,他们怕是会认出钱铜来……”
“没事儿!老子蒙着面呢,他们能瞅见个啥!”钱铜拍了拍自己:“别说,好久没做回本行,心里头还有些痒痒呢!”
“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呗?”铜币自告奋勇道。
“去去去,碍手碍脚!”铜钱哼哧。
“这件事只能一人去做,多了反而不利脱身。”南祀如严肃道:“赵小根是此案唯一的突破口,此案是否能超前推进,便要看是否能找到新的证据……”
一众人等没了玩笑的腔调,钱铜二话不说领命:“这事儿,包在我钱大身上!”
南祀如嘴角绽开一抹信任的笑靥,他拍了拍钱铜:“多谢。”
子时来临,月亮钻进云翳之中,秋风吹动树影沙沙作响,黑色的身影跳窜在房梁屋顶之上,一双犀利的眼神透过瓦片缝隙朝房中探去。
遥远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