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不过是个小小的茅屋,可屋内空间远比外面呈现得大十倍不止。
两人仔细打量,此处像是个破败的庙堂。正中央一尊微笑的千手菩萨像,独缺了一只胳膊,菩萨像下凌空悬浮一口巨大石棺,棺盖斜戳在旁侧巨柱上,靠近南窗的位置铺一张一丈有于青褐色天然石桌,桌上摊着墨宝纸砚,几张上好的宣纸上寥寥几笔画着个姑娘,因离得远看不清面貌。
剩余的空间里大部分是棺材,大大小小的石棺密密麻麻排列着,秋暮粗略一扫,足有七八十具。
棺盖紧合,能感应到丝丝缕缕阴气自棺材缝隙里散出。
“人呢?”阿迟四处张望,“刚才明明有声音这会又不见人。”
秋暮径自向宽大的石桌旁走去。
墨宝格子里积了些色泽清淡的颜料,桌上淌着几滴不慎洒落的墨汁,宣纸漫着宜暖淡香,纸上人物走笔简洁然神韵天成,乃玲珑俏皮一姑娘,果然是她。
来汶南镇见的最多的一张脸。
秋暮伸手方要拿起画纸细细端详,菩萨像下突然传出一道声音,“二位可需在下奉茶?”
两人同时回头。
佛像下,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石棺里缓缓坐起个人,此人发束半挽,褐色双眸清浅宁淡,带着方醒时的慵懒,松绿色的袍领衬得肤色极白,唇色微艳,他纵身自棺材里飞身而下,堪堪落在秋暮和阿迟中间。
秋暮细致打量对方腰间挂着的那支泛着银白月光的软毫笔,没错,同画中人一样。
就是他—陶诗。
历经凶险要寻的大邪物竟是这般知礼雅致的俊美公子,虽见过画中人的形貌,但气质神韵及不上真人分毫,秋暮一时还没想到开场白,只听一旁的阿迟愣头青地问一句,“老兄,你睡棺材呀?”
对方转眸望向他,唇角似笑非笑,“尸体自然睡棺材最适宜了,不知你们上仙喜好睡何处?”
阿迟微怔,须臾,目露钦佩,“果然是尸王,一眼便看出我的身份,不错不错,我乃天界上仙古未迟。”
言罢,幻出真容,茶白云纱披身,发束玉冠,白里透红的桃花面上一双桃花眼微带着戏谑,手中摇着一把粉如烟霞的桃花扇,fēng_liú清贵,浑然天成。
秋暮心里一惊,胸口一窒,上仙,二傻子是上仙,她竟没看出来。
看他如今仙泽萦身,之前定是用了什么术法隐了仙气,再加上身披大蒜,让人望而止步,一点探究的yù_wàng都没有……蓦地她想起棺材铺里女尸额间的封印,怎会被普通人一抹就掉,她竟然不曾怀疑到那些细节,而石屋内那些怨念残魂何其凶悍,岂是一个小小的辟邪玉坠能压制住的,而她居然被骗了,还处处护着他。
她不由得再打量他一眼,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遇到活仙儿,还是个品极极高的上仙,可上仙怎么如此性子,装疯卖傻捉弄人,还吵嚷着要拜她为师,一点都不像书中所载,至清至高至洁,品行雅正超凡脱俗……
而另一个站在她面前的大邪物同样超出她的想象,此来瞳姬并没告诉她所寻之人的身份。
尸王陶诗,操控世间阴尸的至尊王者,本可以同冥王,魔尊,天界各仙尊齐名,但尸王尤其低调,传说于万尸林整日睡觉不问世事,名声便小了点。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大人物,若当初晓得画中人的身份,秋暮估计会打了退堂鼓。
正郁结地思量着,尸王陶诗已经停在她面前,淡如琉璃的眸子略略打量她,随即开口道:“非仙非妖非鬼非怪,体内灵气虽不盛,但诡谲异常,真源中含着幽冥界忘川河的淡淡阴湿之气,难不成你是幽冥当铺的人。”
秋暮心生佩服,一眼就看破了她,她也就直接亮了家底,“幽冥当铺,秋暮。”
对方微笑,“传闻幽冥当铺凌驾六界之上,从不屑同六界之众往来更对仙界无甚好感,何时仙界同幽冥当铺走得这般亲近了,两位搭伴而来所谓何?”
秋暮忙辩解,“我跟他不是一伙的。”
“别呀,怎么翻脸不认人呢。”古未迟凑过来,“我这一路多亏你照顾呢。”
方才秋暮自报家门,看对方神态,一点不惊讶,看来忽悠仙早就看出她来自幽冥当铺。
秋暮更来气了,天界戏精学院毕业的,演戏上瘾,这会儿还端着呢,干脆别过脸去不搭理他。
陶诗见本是搭伴而来的两人这会闹起了别扭,不方便劝和,便转头问古未迟,“那么上仙来此是为何?”
古未迟摇了摇桃花扇,“那我就直说了,尸王离开万尸林后,手下尸将军们有些放肆,组织了大批死尸出林骚扰附近百姓,丧于尸口的牲畜无数,无辜丧命的百姓更是已达千人有余,再有尸王突然在这满是尸骨的汶南山住了十余载,改了汶南山的风水,如今离得最近的汶南镇人口着实不好算,镇中居民人不人,鬼不鬼,尸不尸,鬼差也收不走,阎王很尴尬,再有就是众家修仙习道的法师捉妖师见此地阴气冲天颇为诡异前来除祟,不成想有去无回,连魂魄也找不见一缕,这些捉妖师有些是修仙门派的弟子,仙家掌门一卷手书递上去,天界不好不查,看在尸王身份特殊,便派了我来向尸王讨个说法。”
陶诗听了,面上不见任何情绪,一旁的秋暮听了心口愈发添堵,那仙人什么都知道,可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陶诗走去石案旁,斟了两盏茶,古未迟毫不客气地走过去端起其中一盏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