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夜晚,黑蒙蒙一片,明明白天的时候天气很是晴朗,但这会儿却连星星的踪迹都看不到了。
陆坤站在大门外,和刘丽萍小声商量着事情,边上是岳父岳母家明亮的楼房,黑压压的楼房影子像是要倒塌下来似的,投在石子路上的昏黄灯光,像是垂死的老人最后的呻吟。
村中犬吠声此起彼伏。
整个村子基本都笼罩在夜色里,各家各户星星点点的微弱灯光,却让陆坤有种灼伤了眼睛的感觉。
“乡下的日子可真难。”刘丽萍挽着陆坤的手,顺势把手插进他的上衣口袋里,偏了偏头看自己男人刀削般的侧脸,“白天的时候我上几个发小家里做客,她们那日子过得,真是没盼头。”
陆坤点点头,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代,飞速发展属于城市,农村依旧是那副老样子,在顽强地苟延残喘。
相对于工业两位数的增长率,农业经济百分之二三的增长,实在是显得太慢了。
农民奋力追赶,但终究被时代一步步抛下,成为令人“厌弃”的弱势群体。
下河村这些年其实也有不小的改变,但还远远不够,实在是发展得太慢太慢了。
时不时的有路过的村人扛着农具说说笑笑地路过,顺带着跟陆坤夫妻俩问好。
陆坤知道,他们多是帮人当小工的一天结束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在乡下,即便是给人做一天小工,也仅有610元,而且还极不稳定,遇到这样的工作机会几乎是可遇而不可求。
“哟,三妹和三妹夫今天回家蛤。”说话的是住对面一位邻家大哥,名为罗军,这会儿才扛着铲子回家。
陆坤招呼道,“进来吃饭呗,屋里还热闹着呢。”
罗军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在东家那儿吃过了。”
“吃过了也不碍事,过来吃吃喝喝而已,自己人还讲究个啥?”陆坤连拖带拽的,也没能把这家伙请进家门。
在昏黄的灯光下,陆坤细细打量了他一阵,他满头乱糟糟长发应该是已经许久没剪,黑黄的脸上,布满了水泥灰,身上一件破烂看不出颜色的尼龙衫,稍微一动便抖落几星尘土,随着夜晚的习习微风晃动,脚上穿的解放鞋已经坏了一个洞,大脚趾都要窜出来,寒冷的夜风仿佛在述说着他的辛酸。
“那也别急着走,咱俩聊聊。”
陆坤把他拽到一边背风的地方蹲下聊天,顺手发了他一根烟。
在乡下的机会着实不多,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没法儿出去讨生活。
因为见识学识认知家庭因素等各方面原因,乡下人进城有很多困难,如果没有熟人照应,基本寸步难行。
而且这年代进城务工农民的权益也得不到保障。
干最脏最累的活儿,挣最低微的工资,若是遇人不淑,甚至会遭遇各种诈骗、抢劫、敲诈、拿不到辛苦工作一年的工资成为‘杨白劳’等
即便顺顺利利把钱挣回家,还得拿出一大笔钱来交农业税,一年下来省吃俭用依旧剩不下几个钱。
陆坤很早就明白,贫穷远比黑暗更可怕,被贫穷包裹着的人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彻底淹没,变得走投无路。
聊了一会儿,陆坤旁敲侧击地也算是了解了不少讯息,瞧着没法儿请他进里屋坐坐,干脆提议上他家看看。
“当家的,要不我回去问我娘要个手电筒?”刘丽萍瞧了瞧这夜色,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连路都看不清楚,担心他路上出事。
“没事儿,这百来米远的能出什么事儿。”陆坤冲自己媳妇摆摆手,笑着道,“你忘了我以前晚上去引水灌溉了,有哪一次带手电了。”
这话他还真不是很吹嘘,当年他是胆子真大,半夜引水灌溉农田,困了直接躺坟地边眯眼。
老话有说的,走的夜路多了终究会遇到鬼。虽说他躺坟地里没遇到过鬼,但蛇啊什么的倒是遇到过好机会,也挺渗人的。
陆坤跟罗军边说说笑笑边往他家走,路上唯一的灯光就是俩人手里执着的烟头发出的点点微光。
说说笑笑着到了他家家门,罗军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忽然,惊疑地发现自家木门上的锁已经消失,不知所踪。
他心下便是一噔,别不是家里进了贼了吧?
虽然屋里家徒四壁,最值钱的物件也就是灶台上那一口大铁锅,可他还是匆匆忙忙地推开门,生怕赖以煮饭的大铁锅被人偷走。
屋子里黑漆漆的。
陆坤刚想提醒他拉灯绳,屋子就突然亮堂起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罗军抬起的腿一顿,愣了一会儿才迈步进屋,瞧着在老木头沙发猛然坐起的儿子,脸色一板,“在学校惹祸了!?”
罗军不知道本该在学校的儿子,怎么突然从学校回来了,他急切得头上的沾满水泥灰的头发簌簌地往下掉粉尘却顾不上。
要不是放心不下儿子,当心他学坏走歪路,他早就跟着村里人进城找工作了。
“诶罗军你冷静点儿,别吓着孩子。”陆坤倒没像罗军一样先入为主地认为孩子在学校闯了祸事,而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孩子。
只见这孩子大概有一米六出头,国字方正脸,眼睛红通通的,脸色有些黑也有些瘦,下巴还有淡青色的软软的胡须;他上半身穿着一件破旧袄子,下半身穿着一条明显大了一圈长了一截的灰黑色裤子,沙发脚下是一双灰布鞋,右脚那只鞋鞋底已经断了一截。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