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文三十二年三月初三,孟璃来娶我过门。
可是这一整天我的脑袋都是木木的,从晨起睁开眼就被一堆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除了绞脸时候疼流了眼泪外什么都记不得了。我不记得三哥背我出门,不记得时哥儿抱着我的腿哭却被二嫂拽开,也不记得拜堂时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说了什么话。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孟璃已经掀了盖头,坐在一旁一脸微笑地看着我了。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穿那一身玄色,大红的新郎礼服衬得他十分光彩照人,我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脸,实在不理解他这般神仙样貌怎么会看上如此普通的我。
他将我揽在怀中,喃喃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想起那日与他一同坠湖后他说过的话,于是问道:“那日你说还不是时候,说有些事我以后会知道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一会儿才出声道:“头饰那么重,脖子不疼吗?还是先摘了吧。”
我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已经没那阴阳怪气了,似乎......是我不再对他有抵触和偏见的时候吧。
现在我只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温柔,忍不住会答应他提出的所有要求,于是我点头应了,他扬声将远道和容平容翘喊了进来,伺候我们两个褪去发冠婚服,沐浴更衣。
可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秉退远道,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容翘为他绞头发,我还是心里有些酸溜溜,问道:“干嘛使唤我的陪嫁,你自己的丫鬟呢?”
他两手一摊,道:“没有。”
“没有?那远道呢?刚才不还伺候你洗澡?”
他白了我一眼,嘟囔道:“小气!”
容翘立刻谄媚道:“能伺候姑爷是奴婢的福气,只要姑爷对我们小姐好,把我们小姐放在手掌心儿疼,奴婢就是伺候姑爷到下辈子也愿意!”
孟璃却不乐意道:“什么姑娘小姐的,以后叫世子妃!”
“哎!奴婢错了,是我们家世子妃!”容翘眉开眼笑道。
“什么你们家世子妃,是我家世子妃!”
“对对对,您家世子妃,您的!”
我无奈地转过头不看他俩,真是幼稚。
容平笑着附在我耳边轻声道:“这院里除了形影不离的远道,还有那个统领影卫的远路,咱们都是见过的,再就只有两个守院子的小厮,一个叫思安,一个叫思宁,别说丫头了,连个乳母婆子都没有,桔嬷嬷都惊了。”
我闻言撇了他一眼,他神色却颇为得意,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若是放在以前,二十几岁血气方刚的男人院里却没个姑娘,我绝对会笃定他是个断袖。
“还是祖母有先见之明,乳娘性子软压不住人,要不是桔嬷嬷一道来了,只怕我的头都要大了。以后你跟着她老人家好好学,滕王府不是玉家,往后的日子不会那么舒心的。”
“小姐......世子妃放心,奴婢明白。”
武宁长公主一直随夫征战,王府外院是管家孟尝料理,孟家人丁稀少没有分家,伏海将军夫人南宫氏早亡,所以内院是孟璃的二婶王氏主事。
这位王氏是宰相王忆的庶三女,自然也就与玉似滢沾亲带故。王家女儿多,用桃嬷嬷的话讲,金隅城达官显贵若是有一百户,至少十户人家会有王家的闺女,若是算上旁支,恐怕二三十家都有了。
出嫁前几日祖母特意嘱咐我,入滕王府成了世子妃,不要着急接管家事,我年纪尚轻应该多学多听,万事以照顾孟璃为主。尤其切忌不可争抢,不可意气用事,不可给婆母添烦恼,她要回九宫山照顾昏迷不醒的滕王已经够累了。等到再年长些,武宁长公主自会收回管家权交到我身上。
祖母嘱咐的话姐姐又说了一遍,不过多点了我一句,说今时不同往日,王忆已经被桓王召唤回朝,之前镇海军巡航图泄露的事儿,抓起来的那些东郦奸细仍没有人肯认下,叫我耳聪目明些,切不可轻信他人。
看来,王家人和桓王一党的事是坐实了,那么隔壁院子那位二婶王氏,便是我在这座王府中要对付的人了。
不过今日是我和孟璃的新婚之夜,外头有桔嬷嬷还有乳娘,容平、容翘和远道也都不会歇着,我便没什么可操心的了,这些事还是等明日再说。
等容翘两个一脸贼笑关门离开后,我扶着孟璃在床边坐下,他用力一拉将我圈在怀里,下巴蹭着我的头顶,慢慢道:“我十三岁那年做了一个梦。”
我闻言想起他说过我与木合信的过去不过是一场噩梦,禁不住眼皮一跳,未及多想只听到他又道:
“那个梦很奇怪,梦中我站在船头,正沿着涔水河往东海而去,可还未到港口就毫无预兆遭到了炮击。雨点一般的弹药在我眼前炸开,等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沉到了水底。
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在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有人游了过来,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把我拖到岸上,却不知道我的名字,只是不停地拍着我的脸,一边哭一边叫我醒醒。没过多一会儿我就死了,是她亲手埋了我,还用木板给我做了墓碑,用刀了刻了‘大虞将士永垂不巧’几个字。等她哭着离开之后我才醒过来,除了那一双沉浸在水里的眼睛外关于她的一切都没能记住,我以为那不过是个梦,直到那日在南溪山的温泉池里救起一个小丫头.....”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注视着我的眼睛微笑道:“现在,她成了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