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叶花燃前十六年,养在庭院深深的瑞肃王府,便是偶尔上街,也自有一堆小尾巴跟着。
十六岁之后的日子,更是不堪记忆。
山河变故,家破人亡。
一腔痴心错付,误将披着人皮的狼,当成了温润的谦谦公子。
之后,更因为归年的死,日日是活在仇恨当中,为仇恨与悔恨所啃噬。
仔细想来,前世竟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怡然自得地、惬意随性地将店铺一家家逛过去,将店铺里的东西一样样试过去的机会。
民国四十年,西风洋雨,随着各国公馆的入住,留学之人的归来,民国时期的风气较之大晏王朝时期开放了不少,可即便如此,男女手挽手亲密地走在街上这样的举动,仍然会频频为路人所侧目,投以震惊的目光。
叶花燃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周遭人的目光。
她自在地挽着谢逾白的手臂,在经过服装店、珠宝店等她感兴趣的商店时,也会饶有兴致地进去看上一看。
夏末,日头有点足。
在经过一家衣帽店时,叶花燃看中了一顶黄色宽帽檐,帽檐上了锈了嫩绿四叶草图案的西洋遮阳帽。
葱白的手取过那顶帽子,试戴在头上,站在镜子前,左右角度看过,拿不定主意。
“太太好眼光,这款帽子是最近才从里克尔进的西洋货,是我这店里卖得最紧俏的一款。太太您皮肤白皙,五官又这般出挑,这款帽子称您是再合适不过了!
店家是个行家,一眼就瞧出叶花燃身上那件西洋裙以及谢逾白的一身行头一看就有钱人,笑呵呵地走过来,卖力地热情推销。
正在揽镜自照的叶花燃倏地转过身,“你叫我什么?”
店家见小姑娘跟男人的都长得跟画里走出来的,模样出挑得很,两人又是手挽着手进来,自是以为两人是夫妻。
哪曾想,竟不是。
顿时大为尴尬。
“怎,怎么?您二位不是夫妻?对不住,对不住,是老夫眼拙,误会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请您二位……”
“不,您没有说错,他确乎是我的丈夫。”
头上那顶遮阳帽便不再取下,她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
她挽住谢逾白,在敏感地感知到身边男人略微僵硬的身体后,叶花燃的眉眼染上笑意,她微抬了抬下巴,唇角弯起明媚的弧度,眉眼娇俏,脆生生地道,“老板,这顶帽子,我要了。”
叶花燃看上的这顶遮阳帽,确实无论是款式、用料还是设计上皆是上乘。
店家也确实没有撒谎,这帽子的的确确是货真价实的西洋货,也正因为如此,意味着这顶帽子的售价绝对不菲。
到货以来,是问价者多,最后真正付款者少,毕竟在兵荒马乱的年岁,花十袋大米的银钱去买一顶没多大用处的遮阳帽的阔太太、阔小姐底还是太少了。
这不,还剩下这最后一顶。
当初进价又贵,之前那几顶之所以能够顺利卖出去,都是半买半送的,亏出了血,完全是当成送给老客户的福利,希望那些阔太太、阔小姐能够多给他介绍一些回头客给他。
可眼下时局不稳,一场硝烟,一颗炮弹,都能够直接将豪宅、工厂成为残瓦焦土,姜阳城内,不少权贵都已经纷纷内迁,躲避战乱。有钱人都跑了,这生意也就更加难赚。
这最后一顶帽子已经货柜上摆放了许久,即便是板面板送,也乏人问津。
店家原先做好当成赠品送给大方的熟客得了,虽然心疼得能滴血,好歹能挣一个情面,回头从其他地方赚回来,也只能这样了。
哪曾想,天降这一对儿神相似的财神爷跟财神夫人。
“好!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店家热情地应承着,去柜台后面取了袋子过来。
“不用,我戴着就好。”
“也好,也好。这会儿外头日头大,戴着这帽子,可不是凉快不少么。”
店家脸上堆笑,忙不迭地附和。
叶花燃又在店里挑选了一顶男士的绅士帽,踮起脚,戴于谢逾白的头上,“好啦,这下两人都不用怕晒了。”
谢逾白在外行军,再烈的日头他又何曾惧过?
帽子遮阳?
于他实在是多此一举,且万分可笑。
鬼使神差,望着眼前少女灿若星辰的眸子,到底是没有伸手将头顶上方的帽子给摘下。
最后,付钱的人,自然是谢逾白。
给的钱比店家开出的价钱还要多出两倍之多。
收了钱的店家嘴里更像是抹了蜜,一个劲地夸两人如何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直至冷不防收到一记蕴着森冷警告的眸子,老板这才仿佛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似的,赶忙止住了话头,恭恭敬敬地送两人至门口。
谢逾白用眼神无情地警告了店家,冷不防对上一双晶璨璨的笑眸。
上一世也是这样,但凡她跟旁的男子多说几句话,这人就要不高兴。
只是前世的她只会觉得男人变态的独占欲令她窒息,重活一世,叶花燃却是乐在其中。
这说明,归年极为在意她?
不是么?
谢逾白仍旧是绷着一张冷峻的脸庞,唯有那一双耳尖奇异地红了。
察觉到小格格眼底的笑意愈甚,谢逾白面色愈是难看,抿着唇瓣,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他这是害羞了,谢谢您的帽子,我很喜欢!我丈夫他……也很喜欢”
叶花燃笑着对被谢逾白身上的冷意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