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宜,”叶渐离缓缓重复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周口村那间乡村学校的事情,让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托付信任的人。”聂棠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是这样的人吗?你会让我失望吗?”

叶渐离藏在桌面底下的另一只手缓缓收拢,他郑重其事地承诺:“我不会让你后悔。”

这样就很好。

聂棠再次举起那只小小的功夫茶杯,微笑道:“那就希望……这次合作也能很愉快。”

……

聂棠从茶馆离走出来,迎面便刮来了一阵穿堂风,吹得她的脸颊微微发疼。

腊月已经走到了尾巴上,新年伊始,初春来临,正是一个充满希望而又温柔的季节。

她跟叶渐离一前一后走出了茶馆所在的小巷子,巷角那株梅白开了,氤氲的暗香漂浮在这个美丽而又幽静的角落。

叶渐离闭上眼,深深地嗅了一下空气中清冷的香气。而聂棠却没有为这墙角边的美景所停留,径自从他身边轻轻擦过。

叶渐离睁开眼,用一种格外矛盾的眼神望着她的背影:“聂棠?”

聂棠平淡地嗯了一声,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既然你选择相信我,我只能说,我不会让你在事后感到后悔。”

聂棠淡淡一笑,回答道:“我知道。”

然后,她就坚决而毫无留恋地一步步往前走,很快,她纤瘦的背影就此消失。

叶渐离仰起头,凝视着面前那株白梅,那小小的花骨朵纵情绽放,也预示着它短暂的花期和生命。

他突然兴起了一股狠劲,用力揉碎了枝头那一簇开得最好的梅花,零落的白色花瓣疏落委地,犹如大雪过境后残留的雪迹。

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那片被他蹂躏破碎的花瓣,一脚从它们的身躯上踏过,拐进了边上的一个青石巷子,推开了巷口第一家的木门。

沈陵轩正在站在院子里修剪花木的枝叶。

自从他的养父沈正沛出事,他也不得不立刻逃离沈家,龟缩起来,就连出门都小心翼翼的,免得不小心被玄门的人盯上。

叶渐离用一种格外矛盾的眼神注视着他:自从知道了真相,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出的怪异。

倒也不是嫉妒他拥有了他所没有的一切,殊途同归,他们最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沈陵轩看见了他,放下了花木剪,双手在衣襟两侧擦了擦,朝他一点头:“谢先生在等你。”

叶渐离冷淡地开口:“知道了。”然后一言不发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叶渐离,”沈陵轩又警告道,“不要对先生有二心,你绝对不会想知道背叛的后果。”

叶渐离轻轻笑了一声,觉得他这句话有趣,却又缺乏自知之明:“请你好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他走进屋中,穿过回廊,在偏房找到了谢沉渊。

他还是坐在一个圆圆的蒲团上,闭目打坐。

叶渐离捡起一个蒲团,在他对面盘膝坐定。两人面对面,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默以对。

隔了许久许久,谢沉渊缓缓睁开眼,慢声问了一句:“跟聂棠见面了?”

“是的。”叶渐离嗓音发紧,“按照先生你的吩咐,但凡她能猜到的事实,我都告诉了她真相。”

谢沉渊微微一笑,态度和煦:“你做得很好。”

他轻轻地把玩着手上那颗核桃微雕,缓缓道:“其实我很意外。你在知道真相之后,却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叶渐离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的父母……很抱歉,我根本记不清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在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而这些年……承蒙先生教养——”

谢沉渊打断他:“可是,你是真心愿意为我办事的吗?你知道,我不喜欢逼迫,我更喜欢自愿的。”

“我是——”

叶渐离一句话表忠心的话都还没说话,就见谢沉渊对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谢沉渊微微笑道:“我不想听,这些表白忠诚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好听的话,永远不如行动。渐离,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的大半身体隐没在阴影中,而他露在光明之端的半边面孔带着和煦的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再温和不过的君子。

可他并非君子,而是魔鬼。

他就是一个伫立在深渊中的魔鬼,他以自己那双犹如深渊一般的眼睛凝视着世人和万物,伺机将他们拉入泥沼,永无脱身之日。

“啊,还有一件事,我从前都没来得及过问,我记得……”谢沉渊敲了敲额头,“好像让私家侦探去调查聂家母女过?后来的那些调查资料,都没有了吗?”

叶渐离一窒,轻声回答:“那些资料我都烧了,也让他们不用再继续调查了,聂棠她会觉察到的。”

“……有意思。”谢沉渊笑了一下,“前十年她都毫无知觉,就像一个普通人,可是十年之后,就完全变了。就算是伪装,也不能在十年间不漏丝毫马脚。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其中的原因吗?”

叶渐离迟疑了一下,回答:“自然是想过的。但是却想不出原因来。”

谢沉渊轻叹一声:“也就是说,她都没有跟你解释过其中原因吗?”

“解释了,她说,这是因为她之前是个瞎炮,五感都没有这么敏锐,觉察不到自己被跟踪了。”

谢沉渊又重新闭上眼,嘴角浮起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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