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逆放下手中空了的酒杯,呼出一,稍微挑一挑眉。
来客一身青衣,容貌平凡,脸色苍白,形容削瘦,看上去带一丝落魄,腰板却挺得笔直。袁承海的目光在对方平静的面孔上一扫而过,微微一笑:“陆大人。”
陆青徽点点头,沉声道:“多谢相救。”
袁承海笑道:“陆大人无恙便好。”
陆青徽看他一眼,他已经将冯印得罪了个彻底,以冯印的脾气,能留他性命便是无比罕见了,如今他却从冯印处手脚完好神智清醒地出来了,这其中自然有人运作,可袁承海这人……他看不透。
说他忠,他确实忠,可这忠心里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忠于柳从之,他却在关键时刻向冯印出卖柳从之行踪,他忠于冯印,他却在暗地里救陆青徽,救顾家遗孤,不动声色左右局面,搅浑这一摊水。
陆青徽皱一皱眉,直截了当问:“你到底忠于谁?”
袁承海弯眉一笑,淡淡道:“我忠于胜者。”
只有胜者值得他忠心。
陆青徽缄默不言,静了片刻后转向莫逆,“这人是谁?”
莫逆举起酒杯,冲他笑了笑,“见过陆大人。”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削瘦落魄,但硬是不显狼狈的大人,啧啧道:“早听说过陆大人的名声,大人名不虚传,正经是个人物。”
“一个闲人。”袁承海瞥一眼莫逆,却不打算多做解释,只道:“留着他有些时候能派上用场,他姓莫。”
陆青徽点了点头。
袁承海笑道:“陆大人免除一场牢狱之灾,按说得给你接风洗尘才是,然而如今局势复杂,我也省下这些虚礼。如今尚有大事待办,正是紧要之时,需要陆大人出一份力。”
陆青徽挑眉:“局势如何?”
“容我细说。”袁承海示意陆青徽坐下,之后却正了正颜色,“首先有一桩要紧事得告知于你。”
“什么事?”
袁承海淡淡道:“陛下明晚回京。”
陆青徽诧异:“此言当真?”
袁承海点头,再度开口,陆青徽听他所言,眉头渐渐扬起,“此计……不错。”
袁承海笑道:“如此便好。”
如今宣京被冯党把持,但若说朝野上下都是冯党的人便不一定了,柳从之可不是吃素的,冯印虽打了宣京一个猝不及防,但到底不比柳从之得人心,如今柳从之远在北地的消息逐渐传出,许多人心思已经活络,朝野上下隐现乱局,一滩水已是被搅浑了。
这等时候,若不把这摊水搅得更浑,如何迎接陛下回京?
袁承海微笑,搅混水这等事,他最擅长。
一旁的神棍见他们谈妥,忽而将手里一整壶酒提起来,对着嘴就灌了下去,而后惬意地舒出一口气,眼神似乎迷蒙,遥遥瞥一眼袁承海。
袁承海挑眉。
是了,这家伙也是搅混水的一把好手,应当物尽其用才是。
这边宣京众人在忙着搅混水,据说明日会到宣京的柳陛下却仍在赶路。
他们仍在忘忧谷中。
夜幕深重,雾气茫茫,什么都看不真切,军队行进速度也快不起来,忘忧谷地势颇为复杂,军队行进全靠柳从之一人指路,故而他走在最前。
薛寅在他身后一步之遥,雾气颇浓,为防有人掉队,人与人之间的间隔都不远,柳从之虽然拨马在前,却骑得不快,然而薛寅每每抬头看柳从之,都觉得这人的身影仿佛融在了白色的雾气里,似乎下一刻就会消失。
柳从之一路上并不太说话,偶尔会提点几句前面应该怎么走,而后薛寅再将这句话传下去,忘忧谷地势复杂,可有柳从之引路,一切似乎都显得异常简单,此地地形柳从之了如指掌,纵然大雾弥漫也不能阻他分毫。
薛寅想了一想,忽然拨马上前两步,和柳从之并驾齐驱。
柳从之似有所觉,侧头看他,笑了一笑。
雾气映衬得他的笑容也带一分朦胧,薛寅皱一皱眉,不知是他眼神不好还是眼神太好,在这茫茫大雾中,他总觉得柳从之的脸色白得出奇,然而眼神极亮,精神似乎非常好。
柳从之的身体……薛寅皱了皱眉,柳从之服下白夜所带的药之后身体似乎有好转,但其中内情,别人不知道,他是清楚的。
柳从之遥望前方,直直看入雾气之中,突然一勒缰绳,长长舒出一口气。
“怎么了?”薛寅问。
“没什么。”柳从之低低笑了一声,“我们得快些了,快出谷了。”
薛寅点点头,柳从之又道:“前面一段的路会很窄,一次只能过两人,你让后面的人都小心,队列变窄,慢一些过。”
薛寅又点头,将这话传下去,谷里空旷,他和柳从之都没有喊话喊得众人皆闻的本事,但这世上到底是有能人的,薛寅身后有一个人专门负责传话,这人天生嗓门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什么话一经他喊出就全谷皆闻,所以他也走在前面,作用只有一个,传话。
小游九也在这人旁边,小家伙按说年纪小,不需要一人一骑,可以让其它人带,但他显然自己不乐意,柳从之便二话没说给了他一匹马——至于他骑得怎么样,赶路时会不会摔,就是另一回事了,至少柳从之不会管。
小游九也是二话不说地骑上了,骑得十分有模有样,但他毕竟鲜少骑马,很快腿根就被磨破了,不过骑马是他自己求的,而且如今正是赶路的要紧时刻,小游九知道厉害,所以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