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去铲泥吧。马林西站在沟底,一米七四个头的他,居然看不见地面,他挖起一铲淤泥,准备放进沟口的粪桶,没等碰到粪桶就全滑落到自己身上了,立刻成了泥人儿。他赶忙到另一条水沟里洗把澡,爬上岸,继续担泥,这是惟一的选择。
起初挑几担还可以,因为距离坑口近,马林西牙一咬,眼一闭,嘴里咕哝着:“妈的。”使出吃奶的劲,总算站了起来。
再往后,气力就不支了,硬撑着站起来,两眼发黑,走得歪歪扭扭,双脚直打飘。走几步,放下来,歇一会儿,喘口气,抹把汗,再挑起来继续一步一步往前挪。捱到坑口,连倒的力气都没有了。有几次,粪桶也抓不住,连泥带桶,一骨碌都滚进了齐腰深的河泥塘里,马林西不得不咬着牙,赤条条下去把脏兮兮的粪桶拖上来,一屁股坐在坑口,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马林西怕别人看见骂他没出息,什么男子汉啊,挑两桶泥还哭鼻子,女人哪,一点x脸都不要。于是,他假装擦汗,抬起胳膊,用手腕抹去满是泥浆的脸庞。其实这个时候,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了。低头往下看,汗水在胸前已形成几条黑乎乎的小溪。
天热得像蒸笼似的,树梢的叶子一点儿也不动,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太阳高高地挂着天边,似乎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好不容易捱到下工,回到家,马林西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般,一抹一把盐霜,肩膀疼得不能碰,热辣辣的难受,伸手一摸,我的妈呀,一块油皮粘在指尖,破了,似烙铁碰了般难受。晚饭后,尽管屋子里闷得透不过气来,马林西因为太累,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马林西依然如故地上工。肩头垫了条毛巾,总算一担一担,一天,一天,把整个夏季都熬了过来,磨去的嫩皮,长出了厚厚的茧子,饭量大增,皮肤晒得黑亮黑亮的。身上的力气也比刚从学校回来时强多了。虽说累,也无聊,但没有当初那么难熬了。
马林西分在男劳力组里劳动,完成的劳动量也不比其他人少哪里去,可工分却不能拿别人那么多。大寨式记工,正常的标准是整男劳力出满勤,每天记十个工分,十个工分计算为一个劳动日。早工记两分工,上午和下午各记四分工,打夜工时,按杂工计算,根据时间长短,可以加记两三个工分不等。记多少,只有尧队长说了才算数,记工员只记载出勤情况。
女整劳力出满勤,记八个工分。半劳力减半。初高中毕业的学生,未满二十岁的,不管是谁,都属于半劳力。从学校里回来的那几个月,相当于入厂的新工人见习吧,有时还拿不到半劳力的工分定额。
马林西这年十九岁,高中刚毕业,算半个男劳力,应该拿五个工分一天,由于刚出校门,资格还不够,减一个工分。就是说,马林西一天出满勤,跟其他男劳力干一样的重活,有时甚至干得比别人还多,轻活、巧活、杂活也轮不到他头上,可是,工分只能拿四分。
马林西看着工分本上的工分栏里记满了四分,气就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同工不同酬啊?”他找到尧队长论理。
尧队长朝马林西眼一瞪,抹了一把清水鼻涕,顺手朝屁股后面裤子上一揩,说:“就这个规矩。”说完,鼻子里呼啦一响,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邻居张林生在一旁幸灾乐祸地说:“我四分工拿了三年,三分半工还拿过的哩。”
马林西知道说理是没有用的。心里想,慢慢熬吧,妈的,过了年,我二十岁,不算整劳力也算是半劳力了,再也不拿四分工了。
第三节誓师动员大会
很快,时间到了年底。元旦过后,本应是农闲的时候,公社里却下了通知,说是搞农田水利工程,高陵生产大队的任务是与其它六个生产大队开挖三星港。为此,大队里还开了全体社员大会进行动员,声势浩大。极道妖鬼
第五节走马上任农技员
时间一晃,河工就结束了。
大队里召开总结表彰大会,马林西还得到了一张奖状。这张奖状的含金量确实非同一般,春节后开始拿工分时,马林西就不是四个工分,也不是半劳力的五个工分,而是整劳力的十个工分了。除了是自己在河工上的表现突出,还有一个重要因素,过了年,马林西是二十岁的成年男人了。
人的运气往往就是这样,一旦来了运气,真是拿门板挡也挡不住的。好事情,接二连三地降临到我的头上。
四月份,大队党支部决定马林西担任大队农技员。
农业技术员可不是一般的活儿。最直接的是,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马林西就不再属于生产队里的一般男劳力,是大队里管的人了。由大队开工分,不用从事繁重的体力活,也不用按时按点像普通社员那样打早工,看场头上生产队里的信号旗上下工,不需要完成劳动定额,而是吃大队的“皇粮”,凭技术吃饭,有了更大的自由活动空间。
农业技术员虽然比不上生产队长是一方诸侯,但也能算是大队里的像模像样的大臣。最能让马林西感到有存在感的是,大队里有什么活动,不用像普通社员端坐在队伍里,连解个尿尿也需要向队长请假,而是可以在台前幕后地自由跑,成天屁颠屁颠地到各生产队田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