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僎将杨乔然和黄宗羲迎进来,分宾主落座,鸿胪寺少卿李如月陪同进来,吩咐从人上了茶。
杨乔然坐下后,仔细打量任僎,见他四十多岁年纪,颏下一绺山羊胡,虽是一副书生打扮,但并无书生气质,许是常年居无定所的缘故,面承古铜色,一副苍桑衰老的样子。
“贵使不远千里来到广州,一路辛苦了。”杨乔然问候了一句。
“吾奉大西国主之命出使贵国,虽千里召召亦不惧也,何谈辛苦二字?”任僎一摆手用家乡话说道。
一听这话,杨乔然和黄宗羲不由得面面相觑。心说:“这什么人啊?说他没文化,满口之乎者也,说他有文化,千里召召是个什么东东?莫非人家的方言是把迢迢念成召召?”
杨乔然还注意到,任僎把两家的关系定位于两国关系,心下不悦,质问道:“贵使难道没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华大地哪来的大西国?莫非是献逆的大西国么?听闻献逆已经翻然悔悟,率兵北上抗清,以致于中鞑子毒箭死于凤凰坡。除他之外,还有何人敢称大西国主?”
“杨大人此言不中,很不中矣!老国主辞世,自有新国主继位,现老国主义子孙讳可望被推为新国主,统兵五十万,已据云南全境。再者,杨大人所称逆之一字,任某不敢苟同。想当初,大明皇帝昏庸、百官腐败,百姓民不聊生,老主举义旗反朝廷,那是为天下苍生计,何谈逆字?”任僎针锋相对地说道。
“为天下苍生计?请问贵使,献逆造反以来,纵横数省,杀人掠地,所过之处,皆成焦土,这是为天下苍生计?他和闯逆动摇了我朝根本,让满清趁势而入,也是为天下苍生计?近者,他几欲屠尽蜀人,也是为天下苍生计?”杨乔然再次质问道。
张献忠残暴嗜杀天下闻名,一日不杀人就闷闷不乐。关于他杀人的传说非常多,最著名的就是他的七杀令——“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后面则是一连七个杀字。
后来清兵打到汉中,兵锋直指四川。作为四川之主,张献忠此时应该善待川人,团结一致共抗清兵才是。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在成都对川人大开杀戒,先杀书生,后杀百姓,以至于整个成都只有二十余户百姓存活。
非常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他屠杀川人未尽,却因川人而死。他手下的川将刘进忠因惧被杀而投降了清朝,在凤凰坡前,正是这位川将的指点,才让清兵成功射杀了张献忠。
……
在任僎心里,对张献忠要杀尽川人的做法,也是极不赞成的。没人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下此决定,他对外的说法是:“川人因我而活,故不留一个川人与鞑子。”
这算什么道理呢?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
面对杨乔然的质问,任僎更不可能拿这种理由出来回答,若是如此回答,肯定会让杨、黄二人嘲笑个够。
“或许,老国主有之长远考虑,那可不是吾能肚之的。”面对杨乔然的质问,任僎满面通红,很难给出答案,但面子不能丢,只好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若是写出来,黄宗羲一定会告诉他,“肚”字也错了。不过,说出来嘛,却无人知晓他错将“度”作“肚”了。
“为天下苍生计,当给苍生以活路,让天下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哪有屠戳苍生却说是为苍生计的?杨某观贵使也是读书人,当懂圣人之言,请问贵使,献逆有何利民之举?”
杨乔然再次质问道。
任僎面对杨乔然的咄咄逼人之势,一点反击的言词都没有,只好装腔作势地把脸一扳,道:“杨大人,吾千里召召从云南而来,是有大事与贵国皇帝相商。今杨大人上门,莫非专门羞耻吾而来?若是如此,吾立即请辞,回云南便是。”
“你乃献逆余党,当自缚请罪于陛下之前,不但不如此,竟然敢以两国之论哓哓有词,杨某自是不能容你!”杨乔然大怒,站起来斥责道。
“你!马宝,收拾行李,咱回去,不在这里受这鸟气!”任僎也急了,站起来喊道。
一着急之下,也不装斯文了,粗话随之而出。
“莫急,莫急。”黄宗羲听了好久了,觉得任僎此人大概没多大学问。说话用辞不当,辩术也不高明,一个杨乔然就把他考焦了,能有多大学问?若是这样,倒有文章可做。
见两人都急了,连忙站起来拉架。
“杨大人,你这态度可不中啊。献逆再是不对,也怪不到任先生头上吧?再说,任先生再怎么说,也是客人,你这待客的态度可真是不中啊,若是陛下知道你是如此待客的,一定让你吃鸡。”黄宗羲边说,边冲杨乔然眨眨眼睛。
杨乔然被他一劝,一下子醒悟过来:“对啊,不能误了皇上的大事啊。不过,这吃鸡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杨乔然坐回座上,鼻子里“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任先生,请坐,请坐。别义气用事嘛,你为嘛事来的?这么回去,怎么交待呢?是不是?依我看,军国大事,今日咱们先不论,等你见了皇上再说。咱们都是读书人,谈谈学问,谈谈风花雪月,岂不是好?任先生,你说中不中?”黄宗羲硬拽着任僎把他按在座位上。
任僎当然不能就走,就坡下驴,坐了下来。
“黄大人,你也是河南人?”任僎听黄宗羲一口河南腔,就势转换话题,问了一句。
“不是,我是浙江人,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