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后,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抗争的勇气降临之后,诚惶诚恐的畏缩反倒像笼罩的云雾般陡然散去了。
她得积极地去做点什么。
这样坐以待毙地躲起来可不行,虽不知胜算如何,哪怕只把她母亲解放了也好。
她伸手将被子扔向一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踩在黄棕色纹木地板上。
接近门边时,暂且停下了脚步。
她双唇紧闭,垂下眼睛思考了片刻,然后仰起脸,用果断沉着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在心中暗暗一遍又一遍叮嘱自己头脑清醒思路清晰不要犯迷糊,这才缓缓旋转房门把手走了出去。
青色钢制大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传到父母耳中,打断了他们的撕扯。
母亲的生姜色连衣长裙因打斗像个麻袋一般松松垮垮地挂耷着,裙上印着的簇簇鲜花像是被不文明的游客在不久前轮番踩踏过一番般失去了鲜活的生气,一侧的吊带已经从肩膀滑到了胳膊肘处。
父亲怒气冲冲面红耳赤,头顶处的头发有依稀有那么几根仿佛田间新立的秧苗般立竖了起来,遗憾的是他不拥有高高的个子和满是脂肪的大肚子,否则残暴屠夫的形象就再齐全不过了。
打眼一瞧的粗略判断不能证明什么。
从父亲身上一道又一道暗红色指甲抓印以及母亲尽管披头散发看起来狼狈但未见外伤来看,战局的赢面一时很难定夺。
有风从室外吹进来,带着自由而未知的气味,站在门边车宋河的纯棉白色睡裙裙?动了动。
对面邻居家的大门敞开了一条缝隙。
玄关处的电灯正开着,明亮的光线从门缝中泄露出来,照到了公共过道二楼的楼梯上。
这场父母混战的中心战场,即客厅,此时大吊灯照亮了摔了一地的杯子、摆设、果盘、抱枕、遥控器等等零碎物件。
父亲与母亲仍保持着作战的戒备状态,可能由于战斗情绪激昂,一时很难切换。
过了没多一会儿,母亲首先退出了胜利者的角逐。她胡乱抹了把脸,把手往连衣长裙上擦了擦,然后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低头弓着腰假装在乳白色大地砖上找着什么,兴许是绑头发用的橡皮筋,或者别的无关紧要的东西,过程中不时抽几声鼻子平稳激动的心情。艾你在心口难开
她如所有普通家庭的普通小孩一样,在班级里没有什么存在感,跟个透明的差不多。
但她今晚的话有着神奇的预见性,过不了多久她撒的谎就倒霉地实现了,但并不完全是因为成绩不好。
“爸爸,我是个好孩子啊。”
“爸爸,我保证好好学习。我会让你脸上有光。”
“爸爸,您最疼我了,不是吗,您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啊。”
她得绝口不提父亲的不是,因为那样做即不符合自己做女儿的身份同时只能令对方愈加火冒三丈。
她只如实道出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实际困难,她表情凄惨地像个扩音喇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情真意切。
她的母亲站在一旁神情怪异地注视着女儿不住嘴哭嚷时拼命张大的嘴巴,咽喉部的小舌头若隐若现,奋力挤出的几滴眼泪由于没有后续而在脸蛋上干涸了。
心中默默觉得不忍,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先前的打架时的气恼羞愤不知不觉中消了大半。
车宋河此时是断然笑不出来的,她的心砰砰直跳,即担心此举的效果,同时又不知父亲会作何反应而无比慌张。
伴随着令人心碎的孩子的哭泣,父亲坐到了沙发上。
他弯腰拾起砸落在脚边黄灿灿的香烟盒以及印着某家饭店广告的一次性打火机,以很快的速度点燃了一根烟。
他将手搁在大腿上,弓着身子,眼睛眯起,大口大口的吸着烟,发出一阵苦大仇深地叹气声。
他属实不情愿以这样的局面结束今天的争执,那个牙尖嘴利气势汹汹将他激怒得暴跳如雷的女人,她还占着上风那!
她那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模样,实在教人难以咽下胸中忿忿不平的怒火。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孩子没完没了的哭声惊扰到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只是碍于情面暂时还没有直接出面干预,情况恐怕早都一清二楚了。
他无疑会成为街坊四邻买菜时、接孩子时、打麻将时新一轮的谈资,这可是家属院,今晚的热闹将火速传播到整个单位,影响他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