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初雨来的气势磅礴,清晨起来时院子里撒满了落花,和在黑黄的泥里,颇为可惜。泥土翻新的尘土味夹杂着花朵的香气,飘进了屋里。

伏案作画之人正聚精会神,他忽观外景再低头描下,重复多次。不消多时,雨后落花的初夏之景便有了轮廓。

一只萤火虫跌跌撞撞的飞进窗内,来到案上,在他眼前无目的地乱飞,打乱了他的思绪。他不禁皱起眉头,搁笔,方要挥赶,那萤火虫停在了他的画纸上。萤光暗下,萤火虫化成点点绿光,印在了画中那棵桃树下的白衣男子的背上。

是一个“夏”字。

他眉头一皱,将那副未完成的画揉皱,掷出了窗外。守在门口的修士瞧见了,忙捡起,敲门进屋。

“宗主怎么了,难得的初夏之景,您怎么这么不高兴。”那修士问道。

任意扬了扬头,目指那副被揉作一团的画。修士展开,发现那绿莹莹的字。“这是杨家的烽火萤。他想让我们去找夏家的麻烦。”

任意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扶手上。“夏家前些天立了位新主,他们心里难安了。”

修士:“可是联盟已经结束,夏家已然受到灭门重创,淮河的交易问题已经得到解决,没有正当理由了。”

任意闭上酸涩的双眼,捏了捏鼻梁,“他们是打算独善其声,让我去冲锋陷阵。一来维护他们大家声誉,二来不过是测试我的诚意。”

修士:“那我们怎么办?”

任意重新抽出一张白纸,摆上镇纸。一支狼毛硬毫搅浑了砚台。

“去,当然要去。我也想看看那夏家新主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

此时,夏家荟萃阁内正在开展每月两次的例会。参加会议的都是灭门惨案后夏家幸存的元老。

一丈长三尺宽的长桌两侧各坐五人,夏乾坐在主位,身旁站着夏麟。

两边所持观点截然不同,所以争论不休。夏乾坐着的官帽椅不仅有软枕垫着还有薄毯罩着。他后脑抵在冰凉的丝绸上,正好缓了他的暑热。且眼下又是大白天,正是他好睡之时,耳边你来我往的说话声无疑是催眠的利器。没一会儿他就入了梦乡,睡得酣甜。

他微张着嘴,呼吸时隐隐发出鼾声。他头一歪,晶莹的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夏麟微不可查的靠近了些,手肘一弯给他又扶正了。

好在两方争论不休,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也没注意到他难看的睡相。只是九霄子眼神往他这儿一瞄,见他状况,蓦然语塞。众人也纷纷停下,往他那儿看去。

月姑扶额,力荐的家主竟然是这副德行,实在丢人。

旁观对面那几位元老表情,比起夏乾登位那日表现出的不屑与轻视之外,又多出了许多鄙夷与嫌弃。彼岸花开之嫡女皇妃

夏乾心中有数,转身继续向前一步一拐。

“相信我。”

声音并不大,却唤醒了夏麟的沉思。他怔了怔还是跟了上去。

晚间时,夏麟请命,暂时离开。夏乾准了。

他一人闲来无事,晚上又睡不着,便在夏家府邸内转悠。这千亩大的地方,饶是他跑的再快,转完一圈也需要一两个时辰。不过他有这闲情雅致,夏夜的明月也陪他一起漫步。

忽转到东北角,一处房屋还亮着灯。这会儿都快三更天了,除了他难道还有人夜不能寐?

他悄默声儿的踮着脚尖靠近,透过窗缝看见了里面的夏麟。夏麟正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个削瘦的年轻女人。她面色蜡黄,脸上刻着几道深邃的黑痕,眼角眉梢还有暗沉的红斑。露在外面的脖子更是布满了青紫的伤痕。她紧闭双目,一歇一停的呼吸着,不知下一秒是否就会断气。

从夏乾的角度来看,只能瞧见夏麟耳侧,但他通红的眼角已经诠释了他此刻所有的情绪。

“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帮你报仇。”

夏乾也不知怎的,心突然一坠,再没了方才观赏夜景的好心情。他合上窗页,悄悄离开了。

因为自己半道进门,只知道夏家承受了极大的摧残。死伤惨重对他来说只是四个字,可对夏家的人而言,是刻骨铭心的疼痛。

怪不得白日里,高冷沉静的月姑会那样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以卵击石的道理他们未必不明白,可每每想到自己死去的亲人,受伤的同门,这些道理就都被仇恨和愤怒驱散了。

“受了这样大的罪,谁能等得到十年报仇啊。”他双手交握,抱着后脑,仰望明月不禁长叹一声。

他还是走完了整个府邸,天亮才回到临渊阁。夏麟也一如往常,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除了他略肿的眼睛。他只道,夜长梦多,没睡好。

月姑那边急不可耐,九霄子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两日后的夜晚,月姑穿着夜行衣带着七八个人和她一起来到占星殿。她落地的长发被玉簪挽起,她苗条轻盈的体态在黑夜里如同一缕丝线,让人难以察觉。

“老师,我们决定了。不管事成与否,我们都不后悔。”月姑跪下磕拜,“谢老师多年教导与照拂。”话毕,转身离去。

九霄子面露担忧,意欲开口阻拦。这时一小道士匆匆闯进,还没来得及奇怪这行黑衣人身份,只对着九霄子道:“师尊,不好了。任家来信,说明日要上门。”

月姑闻言,忽美目大睁,百灵剑从颤抖的手中滑下,重重砸在了地上,吵醒了沉寂的暗夜。


状态提示:第六章 蛰伏
本章阅读结束,请阅读下一章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