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耽搁陛下一局棋的时间?”丁元香轻轻一笑,“元香新得了一本棋谱,其中有一篇棋局所布堪称大绝。相信陛下应当会有兴趣。”
慕冬闻言往她身后抱着棋盘的婢女瞧了一眼,微一颔首。
“不必跟来。”
“是。”
丁元香含笑看向慕冬,道:“就在这主华亭如何?”
慕冬不置可否,提步走向亭中。
丁元香见状提步跟上,眼底蕴含着道不明的情绪。
棋局逾半,二人都未开口说过一个字,倒像是真的在下棋。
丁元香定神看了棋局半刻,忽然一笑,带着淡淡的自嘲,“陛下——原来早已见过这梅花谱。”
“在无罙大师那里领教过一次。”
他落下一子,适才开口问道:“朕以为,你是聪明人。”
丁元香手下的动作忽然一滞。
“聪明?.元香也只是个痴人罢了。”丁元香在他方才落子之处紧挨着落下一棋,口气莫辩。
顿了一顿,她抬头看向慕冬,含笑道:“陛下,不也是吗。”
慕冬对上她的目光,神色温温凉凉,也看出去不悦的迹象。
“太妃娘娘的心思自然瞒不过陛下,元香今晚约陛下这局棋,却是另有所图。”丁元香咬重了这贬义的另有所图四字,似开着玩笑一般。
慕冬自是没将元太妃这些不安分的折腾和自作聪明看在眼中,元太妃在这个沉睿的帝王面前,就如同一只沙砾一般。这一点,丁元香很清楚。
外人只当元太妃是想利用丁元香入宫日后便于管制后宫,又有谁看得透究竟是谁利用着谁。
如同这梅花棋局一般——
“今晚找陛下,我有三问,若这三问有逾矩之嫌还请陛下恕罪。”
慕冬看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陛下以为元香和苏秀相比,谁更能助得陛下完成大业,日后能更好的替陛下分忧解劳。整治后.宫。”丁元香眼角带着不表自现的自信光芒,眼底却又含落寂。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在为人处事和谋略方面,苏葵跟她远远不可相提并论。
慕冬闻言不假思索,口气似漫不经心:“江山大业无需她来费心,分忧解劳是朝中群臣之事。”
她只需,好好呆在他身边便可。
丁元香闻言眼角笑意散尽,望向慕冬的眼神极其陌生。像是从不曾认识过他,从不曾认识过这样一个他。
这会是那个人说出来的话吗?
眼前忽然闪过多年前的一幕。
那一年,她仅七岁,第一次见他不知他的身份,缠着要陪他一起练剑,却被他冷脸拒绝道——‘我身边不需要没用的人。’
所以,她才这么努力。就是不想成为他口中那个没用的人。
可,他现在竟然说他不需要那个女子有多有用.什么都不需要?
或许她早该意识到这一点了,从那道选妃入宫的旨意下达之后便该意识到了——他之所以将从来不为人所知的范明砾也一并纳入名册中,不过还是为了那个人着想,不想让那个人成为漩涡的中心。
丞相为卫国被擒,苏将军征战在外,丞相府秀入宫本无争议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可若是只她一人未免有人揣度是皇帝独宠,但有了另个范明砾则就完全不同了。
范家跟苏家自是不可相提并论,而范明砾却能越过无数贵族官家女子被钦点入宫。此中缘由未免引人猜测,如此一来,所有的猜测都会转移到范家秀身上去.
他如此煞费心机不过是为护她清净。
丁元香执棋的手有些轻颤。
“苏秀脱俗出众的确不同,可元香仍旧不甘心。”她苦笑了一声,看向慕冬道,眼神第一次带了如此强烈的情绪:“因为元香哪一点也不比她差,她不能忍的元香能忍,她有的我都有。她能做的我都能做,她做不到我亦能够做到!”
是不甘。
她真的好不甘心。
“所以,为什么陛下却选择了她!”她的口气近乎质问,眼眶中顷刻之间就蓄满了泪水。尾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没有谁能忍受,这么多年的努力一夕之间被人全盘否定,曾经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现在就被他一句话打破。
她这样骄傲的人,更不能忍受输给了一个处处不如她的女子。
慕冬显然是天生就缺少一种叫做怜香惜玉的美德,见丁元香这样好强的女子都开始泫然欲泣,他自还是一脸的冰凉。
没去回答她的问题,他反问道:“你了解朕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当然了解!”
“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却也是全天下最孤独的人,先皇后去世的那一年我知道你每夜都会躲在竹林练剑,并非像外人所说的冷血无情,你只喜白色,不愿吐露心声,你所有的喜恶我都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丁元香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却见他眼底闪过一丝讽笑。
他这样的眼神,叫她忽然觉得没底气了。
“这样的朕只是你一厢情愿构想出来的罢了。”慕冬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碗中,站起了身道:“余下的两个问题你也没有必要再问朕了。”
话音落,人已折身出了亭去。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似带着她永远无法领略的冷绝,丁元香恍然觉得浑身都没了丝毫力气。
她,真的就不曾了解过这个人吗?
就如同他所说,她爱上的那个人,只是她臆想中的那个他——
冷沉的夜风随着风向钻入亭中,突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