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焦虑的声音中夹带着些许气急败坏,发髻上的镂金簇花绒随着慢慢涨红的脸一颤一颤“画妃是否也太小题大做了,阮儿在那暴室中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苦楚刑罚,我去求皇上,皇上在养心殿批阅奏章不见,皇后娘娘也推说不适避而不见。庄妃娘娘婉言推辞了”她手指用力的抠着鲜红蔻甲“难道这样大的紫禁城真的没地方说理吗!”
我唤纤巧呈上一杯涟漪冬香茶给她,悠笑道“涟漪冬香凝神静气最好,贵人不妨试试”她发急的将茶盏拨到一边,“此时此刻我怎能喝的下”她望着我急切道“现下就只有娘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了,还请…还请娘娘看在与阮儿一同入宫的情分上为她求求情…”
纤巧忍不住道 “若说情分,妍嫔与陶常在的一姓至亲岂非更加情谊至深?这个节骨眼上连妍嫔娘娘都退避三舍,小主您又何必来淌着浑水,——这是连皇后娘娘都没折的事,小主你难道就不想想陶常在只是冲撞了画妃肚中的龙胎这样简单吗?且说我家娘娘帮不得,即便真替她求了请,救不了且罢了!再将您与娘娘都牵连进去,那可便是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纤巧这番话说的字字珠玑,掷地有声。媛贵人闻言不觉有些怔仲,喃喃道“难道就任由阮儿自生自灭?”
我劝慰道“我知道贵人你重情义,只是得不偿失的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我望了望她“贵人不是如此莽撞的人”
“多谢娘娘提醒”媛贵人起身一礼。她的眸光轻微暗了下去,似乎如断了思绪一般,怔仲着走出了景仁宫。
纤巧望着那抹明艳的身影,叹道“奴婢竟不知陶常在那般反复无常的人还能交到这样重情义的人为友”她说至此忍不住转了口风“只是那媛贵人实则愚了些,竟这样被蒙在谷中,看不穿她的真面目”
“她虽愚了些。却也不必面对亲友背叛的苦痛。总算有得皆有失”我望着亭中幽幽红梅,吐着暗红色的花蕊,像是溅开了无数血腥的红点子一般,口齿中的冰冷意味一点一点蔓延“陶阮儿在那暴室中…”
纤巧明了一笑,答道“画妃手段的凌厉自是不会留下了!”
我颔首,心中有如卸负重的轻快更有一丝惆然蔓延开来。像是失落了什么,心中空旷的难受。
纤巧见我面上毫无血色,忙劝道“那是陶阮儿咎由自取,娘娘无须自责”
我轻轻点了点头“那个冲撞陶阮儿的宫人…”
纤巧接道“娘娘放心,已经给了银子悄悄送出宫了”
我“嗯”了一声。搭上纤巧递过来的手“走罢,玉姐姐想必等的急了!”
长春宫暖如春风拂面,有沁人心脾的幽香流缓溢满鼻尖。心中莫名有了一丝安宁。玉嫔坐在铁力木鹤鹿长春软雕榻上。暗红的苏绣宫装越发衬出她的气度淡静,沉稳如水。
我忽而一礼,正色道“多谢姐姐”
她抬眸见是我,搁下手中的《唐宫史册》,伸手挽起我笑道“妹妹何须这样客气”说罢领我一同坐上软塌。她淡然笑道“画妃的雷厉风行依然不减当年,这次我们真要多谢谢她”
我凝眸与她,眸中有一闪即逝的冰凉“没想到玉姐姐做的这样滴水不漏!能这样无声无息的将阿肌苏丸藏于璇玉阁中。”
玉嫔坦然迎上我的眸光,平静道“后*宫之中,总有诸多不得已之时,留一技傍身。有时尚可保命!”
我飞快的从她宁淡的脸颊上巡视过,不见一丝古怪。不免舒了口气,带了几分愧色道“我不该疑姐姐的!”
她按一按我的手。温和笑道“我自然明白你的难言之隐”她说至此微微敛容道“当年武则天为了巩固权势不惜扼死自己尚在襁褓的亲生女儿,栽赃给王皇后、可见有时为了大局,必然要心狠。”她面色微微一松“自然,不能泯灭自己的良知是前提!”
我略一颔首,微蹙秀眉道“只是有一事我尚未解”我停了停。疑惑道“玉姐姐怎知画妃就一定能从陶常在闻出这丹药的味道?”
玉嫔淡泊的面颊露出了几分冷嗤之意。“她自然闻得出,人总是对吃过暗亏的事格外留心”
“暗亏?”
她回神见我面色不解。浅笑着不动声色的转言道“皇上这几日怕是恼透了,妹妹可要在旁好好劝慰着。”
心底中莫名的溢出几分赧然,我低声道“姐姐自然知道其中关巧”
“是啊!”她恍惚一叹,莫测道“只怕以后的日子还有的斗呢!妹妹可要好好打起精神来!”
从长春宫出来,寒冷的冬夜哈气成冰,心底的微凉如同被月光照映的茫茫雪野,浅淡而凄寒的冷。我望向隐与夜色的殿宇、暴室的地方,那里似乎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凄厉而悲切,倏忽,耳边回响起玉嫔的话,我硬了硬心肠,不留后患,否则年妃便是自己的下场。
宫里的闲言碎语一向就比在阴暗角落里窜来窜去的蛇虫鼠蚁要多,藏匿在宫苑红墙之下,嘈嘈切切、悉悉索索。而几日后传来陶阮儿暴毙在暴室的消息,无异于在宫中的波澜起伏中投下一块惊涛巨石。
我得知消息时,正是午觉醒来饮茶用点心的十分。纤巧来禀报时,口中的甜软糕点一下失去了味道,如同堵塞在喉腔的棉絮,我饮了几口茶水将它咽下,嘴角是一抹冰冷的寒笑“画妃果然是好手段!”我望一望身后的纤巧“皇上怎么说?”
“皇上下旨对外称病薨,并以贵人的身份下葬,谥号: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