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什么呢?”宓姌自嘲地笑笑,“我本是成也家世,败也家世。我没有最耀眼的美貌,没有深重的宠爱,贤名也不如孝贤皇贵妃。至于孩子,我确实比不上你儿女双全,多子多福。我只有这一条命,一口气,什么都是我自己的。可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我才可以做一个无所畏惧的皇后。”宓姌深深凝睇兮贵妃渐渐被岁月侵蚀后细纹顿生而微微松弛的脸庞,还有经过孝贤皇贵妃灵前痛责之事后那种深入骨髓的灰心与颓然,像一层蒙蒙的灰网如影随形紧紧覆盖,她不觉生出几分唇亡齿寒的伤感,“还有,换作我,绝不会如你一般问出,凭什么是谁当皇后这样的话。”
兮贵妃注视宓姌良久,遗下一束灰暗的目光,垂下哀伤的面孔:“这些年我不求别的,只求我的孩子能平安有福地长大。为了这个,多少委屈我也受得。终于,等啊等,居然那些人都死在了我这个不中用的人前头。我便生了痴心妄想,也听信了彤千桦的奉承,以为自己也有资本争一争皇后之位,至少能为我的孩子们争得一个嫡出的身份,争得一个不再被人欺侮的前程。可是,我终究不如你命好。所以,你要怪罪我当初和你争夺后位的心思,我也只能自作自受而已。”
兮贵妃的痛苦宓姌何尝不懂得,也因这懂得而生出一分悲悯。宓姌面色宁和,柔和地望着她:“你一切所为,不过是为了你孩子的前程,并非有意害我。因为我膝下无子,所以不会偏袒任何一位皇子,更不会与你计较旧事。”
兮贵妃眼中一亮,心被温柔地牵动,感泣道:“真的?”
宓姌坦然目视她,平静道:“自然。”
兮贵妃迎着风,落下感动的泪。璞链的连番打击,早已让兮贵妃的恩宠不复旧日,连宫人们也避之不及。世态炎凉如此,不过倚仗着往年的资历熬油似的度日罢了。而她,除了尊贵的身份,早已挽留不住什么,甚至,连渐渐逝去的年华都不曾眷顾她。比之同岁的彤千桦,兮贵妃的衰老过于明显,而千桦,至少在艳妆之下,还保留着昔年的风华与韶艳。
绿兮贵妃离开后,沛涵却是在长春宫寻到了宓姌的踪迹。
长春宫中一切布置如孝贤皇贵妃所在之时,只是伊人已去,上泉碧落,早已渺渺。
宓姌静静立于暖阁之中,宛然如昨日重来。
沛涵款步走近:“不承想姌儿你在这里。”
宓姌淡淡而笑:“皇上常来长春宫坐坐,感怀孝贤皇贵妃。今日,我也来看看故人故地。”
沛涵轻嗤:“皇上情深,姌儿大可不必如此。”
宓姌螓首微摇:“不!时至今日,我才发觉,当年与孝贤皇贵妃彼此纠葛是多么无知!我们用了彼此一生最好的年华,互相憎恨,互相残害,一刻也不肯放过。到头来,却成全了谁呢?”
沛涵垂眸:“左右她是对不起姌儿的。”
“我也对不起她!”宓姌瞬然睁眸,“是我,害死了她心爱的孩子!只要我一闭上眼,我就会害怕,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