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魏朱第二次见自己这位平民出身,却硬是靠一身战功成为大将军的爷爷。
上一次这人还身着战甲,骑着战马,这一次对方却穿着布衣,在院里精致非常的青花大缸里,熟练无比的——插秧。
他一边插着秧苗,一边在哪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魏朱离得近了,才发现对方嘴里念叨的是插秧节令歌。
突然有种有种坐在田间地头看农人忙碌的错觉。
她歪着头看,冷不丁听见魏将行出声,“这插秧必须得齐整,一根坏了,余下的就都坏了。”
“把坏的调整过来不就行了。”魏朱随口一句,却听得魏将行投了目光过来。
魏将行已经花甲之年,常年带兵打仗,他的鬓角早就风霜斑驳,脸上因为一直肃着脸倒看不出什么皱纹,不过他那双跟魏朱像极了的丹凤眼,却是让魏朱第一次见时就惊讶的厉害。
那是一种跟她当年最狂妄时张扬乖戾完全不同的平静。
不像湖水,更像用来掩藏眼底情绪的镜子,让你一眼望去,只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
这个人有点可怕,甚至比皇帝还要深藏不露。
这种认知,让初次见这人的魏朱出了一身的汗。
好在现在已经好多了。“孙女魏朱,见过祖父。”
魏朱乖乖巧巧的行礼。
魏将行却视若无睹,“若是坏的改正过来,后面的又坏了,那又怎么办?”
此时魏朱虽然很想把这问题看成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很难这么想了。
“祖父在问插秧吗?”
魏朱回到,“孙女没做过这个,不过孙女觉得插错秧苗这种事,每个种田之人应该都干过,也没听说那家农人因此饿死,所以孙女以为祖父不必为此苦恼。”
“反倒是……”魏朱没了声音。
“反倒是什么?”
“没什么,一点小胡思乱想而已,让祖父记挂了。”
魏将行却来了兴趣,“说来听听,若是满意,这一缸米出来,我送你。”
魏朱:魏府已经缺粮食缺成这样了吗。
“孙女先谢祖父赏赐了。”魏朱顿了顿,“孙女以为,这秧苗插错了对于农人来说或许有些小小的恼怒遗憾,可若是季末丰收,这种遗憾恐怕早就被忘却。
真正让农人觉得不顺心的应该是每年的赋税,徭役,以及年年种稻到最后却掀缸无粮,若是妻儿老小在一旁嗷嗷待哺,这人的心思,可就左了。”
不得不说,多少揭竿起义都是这样来的,人在吃不饱的情况下,那性子可是凶的很。
魏朱这话,让魏将行好似想起了什么,他微微愣神,然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呵呵笑起。
他的笑沉稳十足,雄厚有力,像极了传说中的内家高手。
“那你觉得当今世道如何?”
魏朱已经觉得魏将行有些问出格了,不能因为老将军就问这种问题啊。
不过,魏朱该真想跟他聊一聊,她也想知道,自己这位祖父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今世道,不好,可也不算太差。”
“孙女以前听老人说过,说以前吃不饱穿不暖,战火频繁,天下动荡莫说吃不上饭,怕是白日里都不敢出门,所以跟以前比起来,现在世道自然不差。”
“可你说不好。”
“异族动作频繁,在边境挑衅滋扰,朝堂党系倾压,贪官污吏屡禁不止,苦的依旧是底层的民众,而且我去过军营。
军中用来守护百姓的将士吃的是玉米面饼子,喝的是稀粥,朝堂平定已经三十年有余,三十年里还是这样一种混乱不清的状态,这是孙女觉得不好所在。”
魏朱说完,魏将行好半天都没声音。
魏朱心里打鼓,难道是自己说的太过,惊着自己这位祖父了?
魏将行却一直都在垂眼打量着款款而谈的小孙女,是他的孙女没错,只是言谈比他所见御史还入木三分。
当初借兵时,就觉得对方胆量惊人,如今细看,又岂止如此。
魏将行突然把秧苗递给她,“你要不要试试。”
谁知魏朱却干净利落的拒绝了。
“孙女不想试。”魏朱道,“孙女不是农人,想做的也不是如何把秧苗插好,就算孙女把秧苗插的整整齐齐,对于孙女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魏将行笑的更大声了,“你可知道你其他姐妹过来,不管愿不愿意可都在这里插了半天秧苗,你却直接跟我说不乐意。”
“在其位,谋其政,孙女心不在此,若是勉强应下,才是对不起祖父,也对不起孙女自己,孙女不愿做违心之人。”
活就要活的肆意,若是为着小事勉强自己,那还活个球!
“在其位,谋其政。”魏将行笑的越发肆意,可是他那双眼睛也越发凌厉,“那你觉得,本将军应该借自己这身份做些什么!”
魏朱回视与她。
“这是祖父需要考虑的,就别来问孙女了,不过孙女可以告诉您,外面的人都说我是太子妃,是以后的皇后,是为了辅佐帝王,为皇家开枝散叶而存在的。
可是孙女告诉您,我不想跟其他女人分享男人,也没心思辅佐我的孩子登基,更没那老妈子一样的心愿,给皇帝当一辈子背后的女人。”
魏朱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嫁给太子,可我不会去求任何人帮我,更不会去问别人我该怎么做。”
魏朱的拳落在自己肩窝上,“因为我觉得自己可以。”
一出了魏将行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