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六公一向都是大忙人,但那天他遇见盆崽,却坐下来和他说了很多话。
当惠六公得知盆崽是个初中生的时候,内心非常高兴,好几次暗示盆崽愿不愿意跟他学送神做法,而盆崽每次都故装傻子一样,总是敷衍开话题。
后来惠六公干脆开门见山地问盆崽愿不愿意跟着他学手利,接他的衣饭碗,盆崽思索了半天后,才和惠六公说:“我愿是愿意学,就是不晓得到时候有没有时间照顾我爹,要不我回去问问我爹,再来回复六公!”。
惠六公离开时,还不忘叮嘱盆崽,最近一定要去他家一趟。
那天,盆崽回到家,一个人沉思了很久,犹豫是不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父亲。
最后,盆崽还是向父亲说了这事儿。没有想到的是,板三儿随口非常爽快就答应了。
“跟惠六公学利,好多人求都求不来,你还等哪碗菜?”。
当时盆崽还没明白父亲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板三儿本就是爱班门弄斧之人,他怎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有一门手利呢?只叹当年学艺不精,自己的手利过时了,儿子不能继承自己的衣钵罢了。
第二日一早,板三儿也不要盆崽望牛了,而是准备了两包白糖,还有一瓶苞谷酿制的白酒,叫他快些去回惠六公的话,以免惠六公在这件事情上反悔。
盆崽很不理解父亲的举动,心想为什么自己学手利,反而父亲比自己还要着急。
依父亲吩咐,盆崽提着两包白糖和那瓶苞谷酒,步行两里路,来到了惠六公家。
当惠六公看见盆崽到来时,更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他知道盆崽到来,这次一定就有戏可唱了。
当盆崽答应惠六公愿意跟随他学利的时候,惠六公欢喜得可谓热泪纵横。
那天,惠六公一直带着盆崽,一边跟他讲送神做法的来龙去脉,一边拜望他的坛位,坛位也就是他们敬奉神灵的地方。最后惠六公还让盆崽参观了他的法杖、法衣、法具以及用草纸制成的上百本破破旧旧的经文,每拿到一样东西,惠六公还孜孜不倦的向盆崽介绍,这是做什么用,那是什么时候用。
盆崽跟着惠六公学了一整天,似乎还没有悟出个所以然来。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板三儿见面就追问此行的结果,得到盆崽的回答后,板三儿高兴的犹如十来岁的小孩。
盆崽一边忙着帮父亲弄饭,一边跟父亲讲起第一天学送神做法的经过。
月夜下的农村,很安静。
星空下的板三儿又开始唱起歌来,板三儿如此开心的歌唱,就如他所说那样,还是他当年年轻的时候见过。
从那以后,惠六公去给人送神做法,不管远近,事大事小,盆崽都跟着去。闲下来的时候,盆崽晚上独自拿着经文背诵,白天望牛在唱戏记经文,栽秧在唱戏记经文,薅草也在唱戏记经文,有时甚至连做梦也都是在唱戏记经文。
不到二年时间,盆崽基本学会了整套送神做法的活路。近来,惠六公也放了话,要收盆崽为过法徒弟,这让很多人都感到非常意外。
也就是惠六公放话要收盆崽为过法徒弟后,盆崽在当地的地位渐渐高了起来。很多以前横着眼睛看他的人,现在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村中甚至有人主动给盆崽介绍起媳妇儿来,就连那些十来岁未嫁的貌美姑娘,也开始和盆崽搭起话来。
盆崽学手利的第五年,那年他刚满二十五岁。
为了身背法职,在惠六公的提议下,家中特意操办了重大的抛桥过法仪式。
抛桥过法仪式举行了七天七夜,在这七天七夜中,惠六公的戏班把所有送神做法的过程,全部都原原本本地演绎了一次。
抛桥过法的这七天七夜,盆崽家可谓人山人海,络绎不绝。
最后一天传世(就是接法号)的时候,惠六公给盆崽起了法名,法号杜发坤。
法号很是讲究辈分,按照“天上大文龙,通祖礼发旺”辈历字,盆崽的祖师爷赐名惠六公法号覃礼轩,到了盆崽这一代,自然就是“发”字辈。送神做法也只有通过抛桥过法后,身背神界法职法号,才可以当掌坛师,才可以一个人单独。
也就是在传世这天,由于四处赶来看热闹的人太多,周围邻居帮忙盆崽家打了三百斤大米,还没够中午吃一顿。这些年盆崽跟着惠六公送神做法,家中的存粮也不是很多。当天,盆崽还向邻居家借了两百斤大米,才把远近前来的客人招呼周到。
也正是这场抛桥过法仪式,令盆崽一时名声大震、名扬四方。从此以后,村里再没人称呼他为盆崽,而是改口叫起了杜先生。
自从惠六公抛桥过法给盆崽后,往后再有人请到惠六公送神做法,惠六公都把掌坛师的位置让给了盆崽,自己反而变成了小角色,帮忙盆崽打起下手来。
然而,盆崽每次掌坛下来,从来没有出过半点差错,这让惠六公感到非常欣慰。
再到后来,有时候送神做法,因为路途遥远,惠六公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干脆就不去了。而每一次,盆崽和他带的那伙戏班都能很好的完成任务,也深得主人家的认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盆崽也不是当年的盆崽,他送神做法的本领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可以说在方圆数十里之内,称得上名副其实的“老先生”。
盆崽抛桥过法的第二年,恰值秋季,正在他为人做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