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一杯就够了。”无垠被她可爱的举动逗笑了。
林涟漪也觉得好笑,可惜黑暗中看不见无垠的笑容,她猜想着面前无垠无奈的笑容,方才的苦涩愧疚被冲淡了许多,她忍住笑轻声喝道“喝不喝!”
无垠举杯,一饮而尽。
冰凉透骨。
冷得浑身打颤。
无垠伸手将杯子递还给林涟漪,林涟漪心里隐约疑问,为何要特意递给她?但迟疑一瞬,还是伸手去接。
食指尖触及他用力紧握茶杯的右手,她察觉到他手上滚烫的温度,甚于北幽山那一夜相拥时的。黑暗中仿佛潜藏的情愫,在两人目光相互试探中突然迸发。
林涟漪手指不禁一颤,欲取杯脱逃,无垠左手突然拢住她右手,滚水的温度放肆地蔓延过来。
空白。
剧烈的心跳。
天空在看着她。
黑夜在看着她。
可是她只能看见他。
青春的脸颊上沁出绯红云色。
林涟漪慌乱之中,竟不得言语,亦不敢言语。
“砰!”空空如也的茶杯稳落桌上,炸响一片黑暗的空气,随后只以常人不可见的幅度轻微弹动几下,从剧烈的跳动到寂静。
没有一滴余茶溅出。
无垠怀抱着她,眼前却是血花绽放、姹紫嫣红的凄惨景象,五桥村悲惨的呼号透过空间和时间穿透他双耳。他仿佛被周围无所不在的黑暗刺伤,唯一可做的是紧紧抱着她,从温暖之间汲取安慰。
温热的气息透过她贝齿微颤,似灼浪扑面。
他感受到她面颊熟透的温度,不禁惋惜向来只在黑暗里见到她,竟从未好好端详过她的容颜。
拼凑起往日相见的记忆,无垠松开双臂,顺着她面庞的轮廓,从光滑的额头,到纤长的睫毛,随后如推敲一片玉石的前世今生般抚摸尽她檀腮的香润白皙。
她忽觉苦涩,泪水潆洄,不经意间淌落脸颊。杏眸一对,水浸中显得湿润动人,极是惹人怜爱。
可惜这里没有相衬的月光,只有密闭的黑暗、长久的封印。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第一个被杀的人临死前是这么喊的。
他才不是什么大侠!一剑斜劈,干脆利落。
“大侠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知错就能被饶,这世道这么好混吗?一剑穿心。
“大王饶命!小的给你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你也配?拦腰折断,如树干为风摧。
他双手抚过耳根,触及她藏香墨发。脸上的泪痕被他面庞触及,同时一滴泪水滴在发间,被他双手发现,他下意识地心中一痛。嘴角抽搐时,他双手轻柔地抹去林涟漪的泪痕。
他想起最后一个被杀的人,那人从一开始就在逃命,最终被青穹剑从背后穿心,一朵血花从他胸前绽放,当时因为恍惚没来得及冲到前面去看那朵美丽的血花,无垠只觉遗憾。
林涟漪咬住双唇,拼命止住抽泣;无垠犹豫片刻,疯狂中还是选择继续。
林涟漪闭目,陷入失忆。
谁也没有问对不对,也不在乎对不对。
杀欲酿成的是什么?
忽然一道白芒,如霹雳裂空,房间里的黑暗无处遁形,慌乱的呼吸同整片空气一起错乱。
二人立即各自后退一步,白芒熄灭时可以看到墨泊飞出,悬空在他掌上。此时再没有干扰他思绪的朵朵血花。
林涟漪两颊绯红,紧随他各自后退,第一反应却是整理衣衫,在方才暧昧的余温中竭力恢复。
二人警视周围,却不见来人。
仔细回想了好半天,才惊觉是林涟漪袖中夜魄。想是夜魄以为它的主人受到了威胁,神情恍惚不能自拔,才以此提醒。
白芒褪去后,黑暗又笼了上来,但方才的气氛却不再重现。
无垠收回墨泊,林涟漪动了动衣袖,二人顶着羞愧的面色,相视无言。
良久,无垠低声道“对不起。”
转身,开窗,翻出,关窗,不见。
林涟漪目送他的离去,茫然无措,怅然若失。
面朝窗口,发呆良久。
直到冷意袭身,远不复方才温存,才简单梳理了一下被泪水沾湿的长发。林涟漪浑身一颤,自嘲一声,准备睡去。
谁知此时夜魄又亮起白芒,林涟漪直觉意识到,似乎另有蹊跷。她令白芒微闪,背靠墙壁,环顾四周。
正在桌边,一缕轻烟缓缓凝成人影,光芒流转,红衣亮眼,妖媚的身体如出浴的美人。
血玉钗子珊珠舞,轻漾瞳子古墨收。
红绸!
林涟漪浑身一震,疑问变成凝重。
朱砂早已交由林恬保管,红绸应当断不能出现在这里的。而今红绸竟能脱离朱砂,凝成人影,恐怕她早在五桥村时就已脱离封印,蓄谋久矣。
林涟漪想不到她能这么快突破封印,甚为震惊。但当下顾不得红绸究竟以什么异术冲破凌飞雪的封印,如何控制她才是最重要的。
待凝成完整的人影,她仿佛初破牢笼的罪人一样扭了扭腰肢,那凌飞雪的三倾容颜上勾起一抹诡秘的笑意。
红绸饶有兴味地端详着夜魄白芒中林涟漪对她警惕万分的神色,做出一副善意相劝的模样,挑眉道“小妹妹,你不要总是用这种凶巴巴的眼神望着别人,要是让你家情郎见了,他说不定可就不喜欢你了。”
林涟漪意识到方才一切暧昧尽被这蛇妖见着了,也不知红绸已偷窥了她多久,一时气血攻心,远胜于羞涩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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