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林道儒斜倚坐在在马车内,一卷经义倒扣在双膝上,视线直直探向前方。
林霭从车外打起了帘子,轻声唤了声:“小师弟。”
贾环冲林霭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
“师傅,我去了。”
林道儒微微点头,淡声道:“去吧。”
挽马早已经卸下,他们一行人要停驻片刻,吃些东西。
旅途之中一切以轻便为重,饮食亦是如此。常人赶路,其间遇上有客店的,便会留下打尖,盖因途中其他时候,只能吃些难以下咽的干粮。
不过贾环一行却与他人不同,林道儒颇为喜爱贾环的手艺,索性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所以贾环每日都会给师傅做点。
贾环出来做饭,林霭则给贾环打打下手,林道儒出来走上几步,轻便轻便坐车太久而僵硬疼痛的腰背。
虽然贾环不知道为什么师傅林道儒口里会蹦出几句柳永的雨霖铃,但想来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离别之苦。说不得,还是因为在这凄清的秋日,与白师叔的离别之苦。
贾环手里提着半只黑漆漆的鸡,用小刀切割成小块。
这原是昨日剩下的,不过一日吃不完,所以昨夜夜宿时,架在篝火上熏了几个时辰,只为能多放些时候。
若要说只有林道儒舍不得白前,其实并不然,这两年来,与白前相处最多的,还是贾环。
那年冬天,是贾环记忆里的最为寒冷的冬天了。白前不慎染上风寒,卧病在床。
不提到底是不是心诚,但贾环耗费了几十个日夜,擦面擦手,喂药喂饭,一直照顾白师叔到病愈,却是实打实的。
贾环并不能猜透白师叔的想法,但相比林道儒的亲子林霭,贾环却似乎更受到白前的青睐,不论是上山摘茶采药,还是出去垂钓种菜,白前都一定要把贾环带在身边。
不管林道儒是否愿意,白前开始将贾环当作自己的徒儿,悉心教授。
高山大河,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大自然的画笔,便是亘长绵绵的时间。时间,总会把一些看似尖锐的东西,变的浑圆滑顺起来。
对于林道儒来说,关门弟子贾环将是他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幅作品。可对于白前,贾环则是他这一生,唯一的衣钵传承人。
从养蚕酿酒,煮茶打猎,再到经义行文,谋略治国。天文地理,兵法弓射,辩药识草,由高及低,无所不教,无细不授。
林道儒难免心里有些吃醋,但还是没有阻止白前这番逾越的做法。既因为他知道,凭白前之才,这些东西会对贾环的未来有着巨大的帮助。也因为他知道,白前一生蹉跎失意,惊世才学不能得见天日。只能让贾环来继承自己的一身所学。
他哪里忍心阻止。
两位师长,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教学方式,让贾环渡过了一个终身难忘的两年。
不论先前有多少对白前的不理解,却还是被时间打磨成了理解。
白前毫无保留的诚挚教导,让贾环无声无息地承认了自己为人弟子的身份,虽然名义上是白师叔,但贾环在心里早已把白前放在同林道儒一样的位置。
与林道儒的循序渐进的教导方式不同,白前就好像是用尽了全力,拼命地把自己所学的一切,全部都灌注在贾环的身上。
林道儒不曾发觉到,与白前相处时间更多的贾环,却发觉了一些白前如此做的原因。
白师叔,似乎身体越来越差了。
每日可闻的咳嗽,还有几次不小心被贾环看到的呕血,都让贾环心里忧愁心痛,有了不好的设想。
长期的苦难生活,也许早就拖垮了这个老人的身子。
恐怕白师叔也是自觉自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才会那么拼命的,想要多给贾环传授些。
师徒三人,又怎么会让白前继续独自一人住在这荒无人烟的破旧书院里。
可不管林道儒贾环怎么好言相劝,软声相求,却还是遭到了白前的拒绝。
“我虽然一辈子都不怎么顺利,但也得益于这样的不顺利的一生,将人生的兴衰荣辱看淡了。
我住在这承启山下,二十年了。再让我去那繁华人间的长安,我受不住了。”
一面是万般不舍,一面是皇命的催促,一夜无眠,还是无可奈何地踏上了归途。
白前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林道儒与林霭只能无奈,却着实想不到什么法子能改变白前的心意。
贾环一夜辗转反侧,总觉着自己这么一走,便会抱憾终身。
得益于两年持之以恒日日都进城卖柴,次日一早,贾环用他两年里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应天城内府台县衙,亲自把贾雨村带到书院外,指着书院对贾雨村慎重地嘱咐。
“里面住着的是我师叔,短则半年,长则两年,我会来接他。如果我师叔在这段时间里过得不如意,有缺衣少食或是生病伤风的,我只找你。”
吓得贾雨村唯唯诺诺地只满口答应,万般保证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是贾环此时所能动用的最大力量,他打定了主意,等自己处境再好一些,便返回应天,一定要把白前接回长安。
林霭在一旁烧火,满面忧心地看着贾环。他早便看出了贾环的心不在焉,半只鸡切了足足一刻钟,就连自己喊他几次都没有听到。
眼见着心不在焉的贾环险些要切到手,林霭眼疾手